薛蟠:一个泼皮破落户的一生
文/周慧云
一直有个困惑,就算王熙凤自幼假充男儿教养,贾母调侃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也太难听了些,要么在南省是俗话“辣子”的另一种更加粗俗的近似表达。不过《红楼梦》里有那么多谐音、暗语、隐语,加上当时的方言白话,历来的研究者和读者要完全还原前朝的生活,也是一种痴想。
《红楼梦》所记何事何人?闺阁中事、闺阁中裙钗。为了烘云托月,也有很多男性人物。反倒觉得泼皮破落户用来形容薛蟠是最恰当不过了:放荡无赖败落人家的子弟。
薛蟠是薛宝钗的哥哥,幼年丧父,在书中是个次要人物,但祖上算是为他挣得了一份做皇商的家业。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自然对这个独根孤种溺爱纵容,竟养成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的坏脾性,以至老大无成,每日斗鸡走马,胡作非为。同时寡母弱子也不长于经营,家中买卖上的承局、总管、伙计等,见薛蟠不谙世事,便趁机拐骗起来,都中的生意渐亦消耗。
为了送妹待选,探望亲戚,打点都中生意,薛姨妈携家进京,薛蟠第一次露脸。谁知,他却带着个人命官司一同来到了荣国府。他倚财仗势,打死了人命。
动身时,薛蟠见英莲生得不俗,令豪奴将另一买家冯渊打死。把人命官司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还真是胆大妄为。
薛蟠住进梨香院,与贾府纨绔习气的子侄混在一起,每日会酒观花,聚赌嫖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比往日更坏了十倍。成天家像个没笼头的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很快又闹出事来。
薛蟠在家学里新哄上手的两个小学生,渐渐和宝玉、秦钟眉来眼去。被薛蟠弃了的金荣醋妒生事,大闹学堂。薛蟠全身而退,更加骄横跋扈,连原义忠亲王老千岁用的樯木也敢堂堂皇皇地拿了出来。难怪贾琏说他是薛大傻子。
哪知凤姐宝玉被魔魇那次,薛蟠忽一眼瞥见林黛玉的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此后,贾宝玉苦求的一个药方,薛蟠花上两三年的时间和上千的银子,就配了一料丸药。宝玉说过这药黛玉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众人还以为宝玉撒谎,林黛玉也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只这药究竟有没有给黛玉,作者后来再无纂创。
后来,薛蟠到了谈成家的时候,薛姨妈却把岫烟说给薛蝌,她说原想说给薛蟠,但怕糟蹋人家的好女孩。很少开玩笑的宝钗,也突然来了一句,不光是这个原因。让林妹妹细想想。一门心思只有宝玉的林黛玉醒悟过来,追着宝钗打闹。薛姨妈是不是在试探呢?落花流水,那是薛蟠的一厢情愿吧。
配药的疑案未了,冯紫英请宝玉去赴宴,薛蟠在座。与贾家一干人的看法不一样,冯紫英倒觉得薛蟠是个心实的人。云儿唱到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薛蟠叹了口气,有我在你怕什么,云儿又唱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他马上就急了,前儿我还吩咐她不叫她打你。听风就是雨,活脱一个实心的傻孩子。
薛蟠不学无术,酒令也讲得粗鄙,好歹博了众人一笑。谁知他也算粗中有细,听到花气袭人知昼暖嚷了出来,反倒点破了一桩姻缘。
生日未到,他得了好吃的,特请宝玉来。为了让宝玉快点出来,让焙茗谎称贾政要见宝玉。宝玉说要告诉姨娘评理,他一时口不择言,把自己过世许久的父亲搬出来,宝玉说越发该死了。谈笑之间说起了画,他又当众出了丑,把唐寅认成庚黄,哈哈一笑没心没肺的样子。
好好的端午打醮,宝玉黛玉二人又闹又哭。五月初三是薛蟠生日,寿宴先吃了,正日子宝玉推病不去,又怕薛蟠宝钗疑心。宝钗笑,我哥哥要有这心倒生分了。谁都知道薛蟠既傻且呆,他哪有那么多花花心肠。
宝玉问宝钗怎么不去听戏?宝钗回怕热。宝玉说难怪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宝钗冷笑,可惜我没有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很多读者都认为宝钗此时陪侍之事落选,是怨愤薛蟠没有出力,反而名声不佳拖累自己,但是杨国忠是杨贵妃族兄,而且是在杨贵妃陪王伴驾之后飞黄腾达的。可见,宝钗不过顺口一说,丝毫没有怪罪哥哥的意思。薛蟠本来就破落,宝钗何必在他人面前搬出自己的他。因为宝玉拿她比作红颜祸水,她才恼怒不已。当然,也又更可见薛蟠傻了,傻到不值得一提。
盛暑之际,宝玉心烦气躁。接连招惹金钏儿,脚踢袭人,奚落湘云,最后因忠顺王府的琪官被贾政痛笞。袭人听信焙茗的话把薛蟠说了出来。宝钗这次却信了。哥哥素日恣情纵欲,保不定就是他做的祸。但是她还是替哥哥分辨一二,宝玉平日和那起人来往亲密是事实,哥哥万一口无遮拦也是无心的,他就是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胸无城府的人。
薛蟠素日有这个名声,是不是都赖在他头上,其实这次真不是他干的。宝钗回家后还是数落了薛蟠,情急之下薛蟠竟然说索性进去把宝玉打死,大家都清净了。因宝钗经常挂着个金锁在胸前,又说要拣玉的才可配。薛蟠更是指责宝钗的心早已偏向了她未来丈夫——贾宝玉
但是,薛蟠第二天就赶紧给妈妈妹妹道歉了。那天,他一反常态,破天荒说出一番平时从未说过的体贴话来: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叫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眼中还滚下泪来。这眼泪还还为他收割了一批粉丝。
试想如果林黛玉看见这一家子,即使吵架,说不定也会羡慕。这才像一个正常的家庭,吵吵闹闹但又亲亲热热,充满生活气息。
只是宝钗却对黛玉说,我和你一样,我哥哥那样你是知道的,只是我有个妈略微比你强些,何必做司马牛之叹。这样看来,宝钗太过冷静以致不近人情,反倒视哥哥可有可无。
随后宝钗替湘云办螃蟹宴,晚上使唤婆子和哥哥说,明日饭后就要请客。短短时间,薛蟠准备得妥妥当当。也许他知道妹妹怎么看待他,但这也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香甜温馨的时刻了。
薛蟠无人教养,误入歧途,偶尔走入正道,连妹妹也对自己心存怀疑,索性破罐子破摔,依旧走回原路去了。在赖大家的筵席上,一是故态复萌,二是柳湘莲喜欢扮风月戏文,让他会错了意。柳湘莲骗他出了城门,打得他金星乱迸。
他还傻乎乎反应不过来,原是你情愿的,所以把我叫来,你不依,何苦打我。柳湘莲说那是你瞎了眼,竟然看不出来我是个正经人,所以该打。这番话听上去也有些强词夺理。薛蟠被打羞愧难当,借着做生意的幌子出门躲羞去。回来后已过一年半载的光阴。
此间,薛蟠和伙计经过平安州界,遇到贼人,又遇到柳湘莲夺回货物,救了大家。两人竟成了生死兄弟。薛蟠虽然胸无点墨,但也心胸开阔。一听柳湘莲要结婚,热心肠的他又是打算出钱替柳湘莲买房子、治家伙、办喜事。听说柳湘莲不见了,他酒席也不能好好吃,长吁短叹。
出去一趟,带了好多家常应用之物,还专门给宝钗买了一箱子的各色江南风物。还孩子气十足地在虎丘山让人用泥给自己捏了小像。
薛蟠这次出远门一趟,顺路还去了亲戚家——同在户部挂名贡奉桂花陈设盆景的夏家。那家只有一个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夏奶奶见了薛蟠,比见了儿子还胜。薛蟠一回家就央求薛姨妈去求亲。旧时婚姻除了父母之命,还有媒妁之言。薛姨妈见过这姑娘,但谈不上了解,薛蟠向来是冲动,说话办事都不经过考虑,薛姨妈溺爱自己的孩子,也一味逢迎,没有委托媒人去打听,稍加规劝都没有。薛宝钗虽是妹妹,但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看法。
夏小姐竟是风雷暴怒的脾气。很快二人脾气相左冲突不断,薛姨妈为了息事宁人,总是迁就着,夏金桂越发没了媳妇的规矩,怂恿薛蟠偷上宝蟾,她腾出空来对付香菱。闹得两府人尽皆知。薛蟠日夜悔恨娶了这“搅家精”,可是他本是没有主意的人,一有事就躲开。薛蟠死有余辜,只是可怜了香菱遇见她就赔上了性命。
主编:与心幽欢 微信号:hutashi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