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蚂蚁河出发
蚂蚁河
向蚂蚁河出发
母亲甩好了煎饼,我扒好了小葱,和煎饼卷在一起,外面包上屉布塞进要洗的被子里。平扛起洗衣板。母亲说,带棒槌呢。我说不用,石头就行。母亲帮我把所有要洗的衣物收拢到一个被单子里,打两个结,一松一紧,松得刚好伸进一个胳膊,挎在肩上,好大的一包。
去大伟家。大伟南炕北炕跳上跳下,被单拆了一地。大伟让二杰摘黄瓜,二杰归置脏衣服,三琴说她去。大伟最小的妹妹小不点急得火烧了屁股,一个劲地嚷嚷,快点啊,快点啊。大伟斥她,一边去,不然不带你。小不点的嘴巴瘪进去,拿眼珠子瞪她的姐姐们。柱子要去。大伟说,你个小小子跟着干啥。柱子说,玩啊。
大文来了。后边是二文和小文。忘了叫她们,估计是听着声了。
大伟说,想去吗,去就快点回家收拾东西。大文一声好嘞,一转眼姐仨便没了影儿。
终于集结完毕,柱子打头,我和大伟断后,一干人等向蚂蚁河(故乡河流的名字)出发。从大杂院的后身,仅容一个人走的羊肠子似的小道出去,走一段正街,又入小道。大家一个跟着一个,个头高矮不一,身材胖瘦不齐,队伍也算是浩荡。最小的小不点翻跟头似的行走常常引发队伍的骚动,大伟只能腾出只手来薅着小东西,以防小家伙再作出什么妖来。
出了居民区是一片稻田地,稻田地的另一边是铁路。远远听见火车的嘶吼声,慢慢就见黑乎乎的火车顶着一股白烟从北山边气汹汹就过来了。队伍停住,不是因火车挡路,是停下来看得仔细。小不点和大伟说,姐呀,火车真吓人。大伟说,你听话,不然火车会把你抓了去。小不点搂着姐姐的腿,赶紧说,嗯,嗯,听话。
火车过去,我们继续前行。去蚂蚁河要经过铁路线。我们有两种选择,要么从铁轨翻过去,要么走下面的桥洞。看情况,不敢走铁路。瞅瞅这些吱哇乱叫的孩子,脑袋嗡嗡的。走桥洞安全。桥洞是水洞,下雨天,居民区的流出来的水都从这里汇入大河,包括西山上下来的水也走这里。
现在没到雨季,洞底的水浅浅的一层,水底是沙子,不陷脚。坑洼还是有,大孩子过得容易,像小不点,大文的小弟弟四孩儿就得姐姐们经管。小孩子见了水就发疯,桥洞拢音,十几双脚踏下去,十几个嗓门放开了,就是重金属打架,赶上又来火车,孩子们受到惊吓,尖叫声盖过火车的汽笛。
不过是一个十几米的桥洞,走出来,耳朵便受了洗礼一般。眼睛也是,不过是寸高的水,孩子们出来就跟洗过澡一般。
大伟说,咱这是干啥呀,带这帮小东西,出来玩的吗。我说,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样说的大伟往上掂了掂肩上的背带。看上去,她身下的那个大包比我的沉。我说,咱俩换换。大伟说,行,你替我背一段,我累不行了。大伟满脸是汗,我也是,衣服全都被粘在了身上。我们换过来,果然,大伟的重。个子比我小很多的大伟就是个小大人,身下四个弟妹,我只有一个,难为她了。
过了桥洞就没有消停的孩子们已经不是走了,眼看着蚂蚁河就在不远外,身体又热得冒了烟,只要越过一片玉米地,和一片不长的河滩,便可以钻进水里,这想法不由不让他们飞起来。我和大伟迈开大步,小跑似地试图跟上孩子们。没办法,因为身上的重负,能跟上速度的只有声音。
就看吧,临近蚂蚁河的草滩上,孩子们打滚似往前冲,冷不丁就会少一个,转眼又冒出来。草深,不用担心,摔几滚都不伤筋不动骨。到了河边,我和大伟泄气的皮球似瘫坐下去,而孩子们早成了水里的鸭子。我也忙不迭地将脚伸进水里,三伏天的溽热只有水能抵挡,从头到脚,仿佛重新活过一般。
孩子们开心地在水里扑腾,刚刚还一个个如熟透的苹果,经了水,都成了未长成的葡萄。我们也不管了。大河大,水面宽,但是水浅,雨季仿佛还没有开始,最深的地方不过没膝,水流也不急,不用担心哪个孩子会被冲走。
我和大伟选择了河中央的一块空地,有大块的石头的地方安顿下来。孩子们玩,我和大伟要开工了。洗衣板支在石头上,水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要下手搅和搅和,洗掉压在石头底的泥,流水冲一阵,一小片水域便变得清澈透亮。
大伟和我一处,大文选了稍远的地方。大文小我和大伟几岁,比较机灵的那种,不太合我和大伟的拍。日常也是和平和三芹玩成一国,因为是家中老大,只能做了没办法的担当,边洗边不忘了看平和三芹怎么捞鱼。
二杰是大伟最大的妹妹,懂事,能帮姐姐干活了。要不,大伟家的衣物全部集中到一起像小山一样,一个人怎么洗得完。
我把衣物全部按进水里,湿透了,逐一打上肥皂,按顺序摆放,从第一件开始洗,洗过一轮,再来第二轮。衣服好洗,被子盖得久,要多洗两遍。烈日炎炎,在水里干活也不觉得热。渴了,停手,让水流一阵,捧起来就喝。
在水里玩的孩子慢慢地想起了她们的姐姐,开始上来讨吃的,我和大伟也开始用得着她们了。只要一声呼唤,孩子们便从水里跳出来,跑向河滩。衣服一个人晒,被子要两个人合作。孩子们非常积极,光着脚丫子,也不怕石头硌,河上河下地跑,甚至嫌我们洗得慢,蹲在我们身边催。
绿色的河滩上,慢慢开出了大大小小的、五颜六色的花。
洗到最后,大伟累得躺倒在石头上。我也是胳膊发酸,停了手看孩子们鱼样地浮在水里,分享着她们的惬意。突然,远处的柱子从水里起身,向着他的姐姐大喊,大姐呀,我摸到了一个鸭蛋。边说,边跑过来。大伟起身,看着她的弟弟。柱子近了,果然,手里抓着的真是鸭蛋。
柱子将鸭蛋递给大伟,一脸自豪,折回头又跑向河里。如此,柱子前后竟然摸到了五颗鸭蛋,大文的妹妹二文也摸到一颗。一直都在捞鱼的平和三芹就显得没有正事了,看着河滩上那一小洼水里蹦着小鱼有点不是心思。好在有小不点和三文捧场,气氛才变得不那么尴尬。
最后一批晒上河滩的衣物也干了大半了,我们开始收拾,招呼孩子们先将全干的衣物收起来,叠好,放在一起,不干的再等等。我和大伟进入收尾工程,带来的所有东西一一清点,免得落下。带来的吃的全没有了,我和大伟只吃到了一根黄瓜,我是饿得没了力气。
我和大伟像赶鸭子一样将孩子们驱出大河,看架势,我们不赶,这些孩子要住在水里了。回家的路最有看头了,大伟和大文,两个人最小的妹妹非要睡在路上,大伟只能将身上的包包交给另外的妹妹,扛着小不点走。大文扛不动,只好一路吼。
我们这支出发时还是气宇轩昂将士们,回来时都像残兵败将,溃不成军了。
那天晚上,大伟家的饭桌上,多了一盘炒鸭蛋,全院的人都闻到了香味儿。平说,她也去摸鸭蛋了,就是没摸到。我没有提她的小鱼。平带回来的小鱼,悄悄地养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
蚂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