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梅歌唱艺术透视|高雅大气声情并茂

女高音殷秀梅女士的歌唱艺术是中国声乐学派绕不过的研究样本。西安音乐学院的薛红平教授这篇文章有利于普通听众理解技术问题,并且能了解美声本土化的关键难点。一般而言,学术著作篇幅比较长看起来累,但是夹带着录音一边看一边听,就有趣了好多。文章发表于2006年《人民音乐》。

高雅大气声情并茂——殷秀梅歌唱艺术透视
撰文:薛红平

殷秀梅三十年的歌唱生涯始终处于女歌唱家行列里的前端,尤其是殷秀梅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继承了声乐教育一代宗师沈湘的美声真传,更使她青春永驻。殷秀梅的歌唱品位始终是高雅的。不论是唱创作歌曲还是民间小调,总让音乐脱俗去粗。

中国的大号女高音虽然不多,也能数出十几个,但这些大号女高音中能唱出大气派的,却相当罕见,而殷秀梅则是这罕见中的佼佼者。比如她唱的《长江之歌》,真是气如万里长江,绵绵不绝,从高起“你从雪山走来”到最后高潮“啊一一长江”,声音始终贯穿着饱满的气息。尤其是那高音,字不变形、腔不变窄。少有女高音能唱出殷秀梅那样大气。

殷秀梅唱的中国歌,字清晰、情浓郁、声美妙,在中国的女高音歌唱家当中,字情声这三方面,殷秀梅算是全面的。说起来,字情声这三方面应该统一和谐,但很多人总是有点缺陷,不是吐字不清就是声不润,要不就是清淡。例如殷秀梅唱的《小草》,说话似的将每一个字清晰地吐出来,而这每一个字,就像是在情感的老窖里浸泡了多年,“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音城上基本上在中低声区,音乐不是高潮,别的歌者特别容易唱平淡了,可殷秀梅却唱得那么饱满,声音真像一颗颗浑圆润泽的珍珠。

殷秀梅不仅能唱创作歌曲,能唱外国歌剧咏叹调,唱中国的民间小曲也味道十足。上面简单列举了殷秀梅歌唱艺术的一些过人之处。但我更感兴通这些现象背后深刻的原因,殷秀梅为什么能把歌唱得这么美好?她是怎样唱的?当然,殷秀梅有很好的本钱!可这一项她控制不了,故不在我的探讨之列。殷秀梅能唱好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她热爱歌唱。可热爱歌唱的人成千上万,并不是谁热爱谁就能成为歌唱家,所以这一项本文也不谈。

原因一:高品位的美声理念

本文认为殷秀梅能唱好歌一个重要原因是她幸运地成为沈湘的学生。殷秀梅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期间完全接受了沈湘的美声理念。沈湘的美声理念简单的说就是整身唱,这不是指演唱时加手舞足蹈。整身唱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指在全身放松的基础上,尽量让身体的所有器官都产生共鸣,这是声音圆润的基础。广义是指头心身的协调统一。头是理性,心是感情,身是歌唱的生理机能,借一句诗意地表达就是深刻的理性溶入丰富的情感透过灵巧的嗓子唱出生命的律动。

当一听到沈湘的美声理念,再加上欣赏到真正的意大利歌唱,殷秀梅就觉得这正是自己最喜欢、最想获得的声音。有了这样高品位的声音理念,从此她在每一个细节严格要求自己,经过多年的追求,逐渐将自己的声音锻铸成理想的美声。美声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圆润并传远。本人在现场多次欣赏服秀梅原声演唱,地点有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厅、北京音乐厅、北京世纪剧院、北京保利剧院、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等演出场所,她的声音能灌满全场,哪怕是唱东北民歌《摇篮曲》尾声的哼唱,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听得真真的。

有的人唱歌声很大,但传不远。殷秀梅声传的奥妙就在于她声音有芯、有密度,像密度很高的金属。地面接受的太阳光烧不开水做不熟饭,但太阳能灶却能烧开水做熟饭,其原理就是将阳光从各角度收取聚在一点上。美声歌唱也是这个原理,将全身所有的共鸣也要聚成一点,这就是芯,点越集中,声越传。

原因二:洋为中用  个性鲜明

殷秀梅歌唱艺术另一重要特色就是能将科学的美声发声方法巧妙地运用到演唱中国歌曲中。有一种观点认为,演唱中国声乐作品,不该划分出民族声乐学派和美声声乐学派,应该就叫做中国声乐学派。例如2004年,天津音乐学院主办的声乐论坛中石惟正等多位专家就持这种观点。本文不同意这种观点,这是基于中国歌唱发展的实际。就连民族唱法都能分出学院派和原生态,更何况中国歌的演唱,也一定有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就拿殷秀梅举例,她唱过《我们是黄河泰山》,味道和彭--完全两样。殷秀梅也唱过东北民歌《摇篮曲》,味道和张也迥然有别。这种差别除了人的个性差别,还有就是两种唱法的差别。殷秀梅唱《今天是你的生日》和使用通俗唱法的韦唯差别就更大了。

本文以为,没有一样的中国唱法,在中国唱法的名下,应包含像美声唱法、学院派民族唱法、原生态民族唱法、通俗唱法等多种唱法。虽说它们之间可以互相借鉴,但却不能抹煞它们的界限。这不是理论推演,而是歌唱的现实。

原因三:字在腔中  味出自然

说清这一点,本文就更感到殷秀梅的难能可贵。过去有些学美声的人唱中国歌中国大众不喜欢,说是洋腔洋调、含混不清。但殷秀梅唱中国歌却得到了广大中国听众的喜爱。虽说这里有很多因素决定着她的演唱,但本文认为,她抓住了两个关键点:一个是味,一个是字。先分析字。有人误以为美声唱法的发祥地意大利,那的人唱歌吐字就含混不清,学习他们的唱法,自然会把这种毛病学来。其实任何地域和民族的歌唱,字唱得不清楚,都是毛病。优秀的意大利本土歌唱家演唱,字一定唱得非常清晰。一个学意大利美声学到家的人,那唱中国歌也一定是字字清晰,否则,只是学了个皮毛。

殷秀梅悟性地把握了字和腔的度。光注意咬字,阻塞了腔体的通道,字是唱清楚了,但缺少了共鸣,尤其是鼻腔、头腔共鸣,那就不是美声。如果仅注意通道的打开,而牺牲了字,你声再传远、腔再圆润,听众不知你唱什么,这样不是好的美声。殷秀梅控制字和腔的度要点是把汉语每个母音都与意大利语母音进行对比,找出它们共同点和差异。共同的就好办了,练好了意大利语的母音,就等于练好了汉语的母音。不一样的呢?殷秀梅从发声共鸣的角度要找出到底怎样改变了共鸣的腔体,这种改变会不会影响发声的质量,不影响,没关系,继续照着美声方法练。如果影响呢?想办法做一些调整,这个度是在能听清母音的基础上,让共鸣腔体畅通。殷秀梅在训练自己时,将汉语的所有母音(包括组合的母音)都能唱得通畅而清晰,从低音到高音,让它不变形。由强制训练,到习惯,再到本能。下得这样的苦工,才使听众觉得她不管唱什么字,都在腔里。

殷秀梅吐字一步到位,基本上不归韵。中国传统的一些曲艺和戏曲唱法,讲究归韵,宇头、字腹、字尾,有过渡、有变化,这符合曲艺或戏曲的总体审美追求。但是,在美声唱法中,如要归韵,将一个复合母音拆开,一个一个有过渡地唱,这样势必会影响腔体的共鸣,且也显得做作,因为人说话不归韵。例如殷秀梅唱《我爱你,塞北的雪》,就像是说着唱。头一句,几乎字字有拖腔,那也是一步到位,子音和母音一结合,腔体就不改变,保持原型,拖腔也拖的是原腔。这样,我们听起来,字不但清晰,而且自然松弛。沈湘说,美声是唱得越松弛,观众得到的审美享受越彻底。

殷秀梅唱《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即使高音区的高潮段落唱得照样松弛,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完美地体现了沈湘的美声理念,这和她一步到位不归韵的吐字方法有直接的关系。

通过殷秀梅的演唱中国歌曲的实践,可以看出,用美声方法唱好中国歌,不是你先学好意大利美声发声方法,然后再一唱汉语就行了,那样唱,要不腔和字是脱节的,除了“啊、噢”等感叹词唱得像美声,其余的就不是美声,因为没有共鸣。要不就是腔吞没了字,将中国汉字所有的母音都向意大利语母音靠,这样观众听起来就含混不清。要想用美声方法唱好中国歌,应该是在一开始学发声方法时,就要渗透汉语的母音,也就是说,字和腔,一定要一起练,万万不可脱节。

再分析味。字和腔的度控制好只是唱好中国歌的必要条件。有的人,唱中国歌是字正腔圆,但就是没味。可你听殷秀梅唱中国歌,唱《小白菜》就是河北醉苦的味、唱《摇篮曲》就是东北温馨的味、唱《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就是新疆欢快的味。可以这样说,殷秀梅一出嗓,观众就能分辨出她独有的味,她唱什么歌就是什么味。她的个性特征和民族风味结合得非常完美。这在中国美声歌唱演员中是不多见的。很多民族声乐演员,如唱《白毛女》的郭兰英、喝《洪湖水,浪打浪》的王玉珍、唱《太阳一出照四方》的邓玉华、唱《马儿啊,你慢些走》的马玉涛,个性差异是那么大。其实真正的美声歌唱演员,也应该是这样。每个歌唱演员都该有他的音色名片。殷秀梅凭她的醇厚圆润做到了这一点。殷秀梅对味道的处理不是靠几个小弯儿、小颠音、小滑音等卖弄表面的风味。前面说过,殷秀梅歌唱得大气。她对味道的把握主要靠对歌曲内涵整体的理解,正像沈湘说的头心身的统一。她动脑子,分析每歌曲的结构,以及歌曲和当地风土人情的关系,将歌曲之外的东西——当地或者歌曲所展现的民族特征渗透到演唱中。
第十二届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上,第二现场嘉宾蒋大为说唱歌有三个境界,初级阶段是喊着唱、中级阶段是唱着唱、到了高级阶段是说着唱,即唱歌像说话一样自然。本文赞同蒋大为的观点,恰好殷秀梅演唱的中国歌能体现这高级阶段——“说着唱”。但唱歌毕竟不同于说话,能像说话一样自然地歌唱,那底台得下多大功夫?本文以为,殷秀梅正是在字和腔、腔和味的关系上,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功夫,才达到了“说着唱”的高级境界,这的确值得每一个想唱好中国歌的美声演员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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