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明：浓缩芳华酿书香——从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说起

如果为好书打个比方，用陈年佳酿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之所以这样比，是因为两者有两个相似点：

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

一是好书需要时间的沉淀，特别是古籍整理这类书籍，往往像美酒那样要经过岁月的不断洗刷才能打磨出精品，这不是那种风行一时、转眼即忘的时髦畅销书所能相比的。

二是好书耐得住反复咀嚼，回味悠长，永远都不会过时。近读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推出的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就有这种感受。

初看这套丛书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说熟悉，是因为其中所收的小说作品笔者从上大学时就开始接触，大多认真阅读过，书房里还藏有不少，它们伴随笔者的求学历程，承载着一段难忘的青春时光。

所以一看到熟悉的书名、整理者的姓名、前言等，如对故人，感到分外亲切。说陌生是因为这些小说作品经过重新设计，配上精美的插图，统一换上新装，看上去爽心悦目，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新鲜感。

《红楼梦》

尽管时至当下，不少学校和科研院所的管理部门仍旧视校勘整理成果如无物，不将其算作科研成就，但行内同道都知道，一部古籍整理精品成果的面世并不比一部学术论著的撰写容易，甚至要更难，而且影响也会更大，更持久。

从底本、校本的选取到凡例的拟定，从文字的校勘到注释的撰写，乃至前言、插图、附录等的安排处理，都要细细打磨，大意不得。而且出版之后，难免会出现或多或少的疏误，往往要经过多次修订，才能成就一部权威可信的精品。

这些精品往往可以用功德无量一词来评价，因为很多研究成果都要建立在真实可信的文献基础上，依据的文本有问题，无疑会影响到研究成果的正确性和准确性，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但就是有人听不进去。

就中国古代小说的校勘整理而言，市面上相关的图书可以说是铺天盖地，特别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更是多不胜数，几乎家家出版社都出版过。

但是如果要找一套整理本作为典范的话，笔者会毫不犹豫地推荐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套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

晚清四大谴责小说

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有如下两个理由：

一是这套丛书有一支过硬的整理者队伍，这是这套丛书高质量的一个基本保证。

古籍的校勘整理，最好请对该书素有研究的学者来做，最起码要请具有相当文献素养和能力的学人来做。

中国古代小说作品有不少是用白话写成，看起来文字上没有多少问题，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这些经典名著，其版本及文字的复杂繁难情况不亚于其他领域的古籍，因此，对其校勘整理同样需要遵守文献学的基本原则，同样需要素有研究的专家参与。

中国古代小说的校勘整理有着优良的学术传统。众所周知，宋元明清时期，小说虽然相当盛行，刊本众多，其中不乏印刷精良者，但由于受到正统主流思想的歧视，没有人愿意用治经史的功夫进行校勘整理，这一工作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才开始有人做，那就是亚东图书馆汪原放整理出版的系列新标点本小说。

亚东图书馆版程乙本《红楼梦》版权页

这一系列的小说读本不仅采用新式分段、标点，而且用校勘学的方法进行整理，开中国古代小说文献学之先河。此举得到了胡适、陈独秀等学人的支持和帮助。亚东版系列小说不仅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标志成果，也是中国小说校勘整理的开始。

总结中国小说校勘整理的优良学术传统，有两个核心要点，那就是：要严格遵照文献学的基本原则，整理者应该具有相当的文献素养及能力，最好是这一领域的研究者。

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的这套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继承了这一优良学术传统，具备了上述两种要素。

将这套丛书的整理者放在一起，就是一个阵容豪华的古代小说研究学人名单：俞平伯、启功、许政扬、严敦易、顾学颉、陈迩东、张友鹤、袁世硕……这些学人都是在古代文学领域特别是通俗文学领域耕耘多年，功底深厚，态度谨严，成果丰硕，卓有建树。由他们承担校勘整理工作，保证了作品的高水准。

启功题红楼梦诗

以启功先生为例，他对《红楼梦》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对作品中典章制度、节庆风俗、名物器具等的考察极为精到，非一般学者可及，由他来做注释，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再比如许政扬先生，他师从孙楷第先生学习古代小说，对话本小说有着精深的研究，他来为《喻世明言》做校注，可谓不二人选。

二是这套丛书经历岁月的考验，早已成为经典。

这套丛书最早出版者为《三国演义》，时间是在1953年。稍后在上个世纪50年代出版的还有《西游记》（1955年）、《东周列国志》（1955年）、《镜花缘》（1955年）、《醒世恒言》（1956年）、《警世通言》（1956年）、《喻世明言》（1958年）等。

作家出版社1955年版《西游记》

这些都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出版的一批古代小说整理本，其中有一些是在亚东图书馆等小说整理本的基础上修订而成，充分吸收了二十世纪上半期古代小说的研究成果。

此后，在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不少整理本不断修订再版，改正疏误，经反复打磨而成精品。其中很多整理本特别是其中的四大名著整理本在学界和社会上享有良好的口碑，不仅是阅读欣赏的首选，也是专业学者研究的案头必备书，影响广泛而深远。

程十发绘吴敬梓像

人民文学出版社将其半个多世纪以来出版的古代小说整理本粹编为中国古典小说藏本（插图本）丛书，重新出版，不仅统一装帧封面，还配上精美的插图，其中金协中的《三国演义》插图、程十发的《儒林外史》插图、孙继芳的《镜花缘》插图等，都是名家精品，为这套丛书增色不少。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套丛书的书名一半以上由著名书法家沈尹默题写，还有几本出自钱钟书、沈鹏之手，这同样是该书的一大亮点。整套丛书设计精美，读者一卷在手，可以尽享图文并茂之乐，从这些细节上可见出版社的良苦用心。

四大名著

好书如同美酒，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酿出精品。精品同样需要细细品鉴，才能尽享岁月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