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冯韦光的散文《昔日同学,你在哪里》

昔日同学,你在哪里

从市郊老虎头(居住地)回山南老家庆洪,一般两种走法:先乘车到八卦嘴,翻越月亮山,下山经过曾家湾、徐斌,回到庆洪,大约两个多小时。另一走法是,坐车到市长途客运站,再乘车到大冶客运站,从大冶客运站乘车到庆洪,有时不到大冶客运站,只在中途七里界或港湖转;这至少要三四小时,若错过了时间,差不多一天都耗在路上了。但从故乡返回市区,就多了一种选择,可以从庆洪街乘车到四顾闸镇(现为西塞山区河口镇),转车回黄石。

这说的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了。

现在,黄荆山先后开通了四条隧道,连接市区与山南,再回老家十分便捷了,半小时车程都不到。

晚上,翻箱倒柜找出30多年前的一本笔记本来,——缘于第一届学生M又一次提起毕业30多年来从未谋面的同窗C。32开的笔记本纸张已发黄、字迹已变淡,内有一则随笔,正反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3页,那是一次从老家返市区的经历。我将内容简述如下:

那是1986年6月8日下午,星期日,在老家吃完午餐,母亲陪我去车站等车。无论我多大,在母亲心目中,都是一个孩子。我每次回家,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母亲都要去庆红站接或送(散文《何处是我家》中已有详细记述)。当年,大冶至四顾闸,每天只有两班车,上、下午各一班。那天,母亲陪我去车站,等不多时,大冶到四顾闸的客车就到站了。

我对母亲说,我到四顾闸转车去黄石。

车站的人很多,我挤上车;车厢里人更多,从车厢窗口,我瞧见母亲有些失望的眼神。我知道,母亲是希望我坐回转的车,经大冶到黄石。那样,她就能与我多呆一些时间。

对于四顾闸,那是我童年的一块伤心地。记得读小学时,学校组织高年级同学徒步参观四顾闸(拦阻大冶湖与长江的闸门),行前,体质检测时,因我体质弱,被淘汰了。那些有幸参观了四顾闸的同学,在作文里将四顾闸描写得多么神奇,多么伟大,吹得神乎其神。我当时心情十分不爽。时间过去了十多年,今天从四顾闸镇转车,正好可以看看昔日所向往的地方,了却一个童年的心愿。

当客车到终点站,我走下车来,映入我眼帘的,并不是我童年想象的那样五彩缤纷,那样万紫千红。曾在武汉、现在黄石学习、工作、生活了六年的我,对这个尘土飞扬的“光灰”小镇没有丝毫好感。

在四顾闸镇街上闲逛了十几分钟,就上了返回市区的客车。没想到,在车上邂逅女孩C,让我一路难堪。我刚上车,一个亲昵的声音唤我:冯老师。我寻着声音望去,不由大吃一惊,怎么在这儿相遇了F君表妹(F君与我同舍同室同事,曾有意在我与其表妹之间牵线搭桥)?再仔细瞧,不对,是我看错人了;喊我的人不是F君表妹,是我班学生C。

正准备找零、撕票给我的售票员转脸望C,C说:这是我老师。售票员停了撕票,将票款退给我。我犹豫了十几秒钟,这张两元面值的票子,是接,还是不接?周边的乘客都瞧着我与她(售票员),我心里十分矛盾,脑子里在快速思考——接,心里不安;不接,在预测不接的后果:周边乘客定会认为我是“傻瓜”,但在学生C面前留下了一个教师的正面形象;为了我的好形象,又辜负了售票员的一分心意,且可能会让售票员为难。最终,我还是接了这钱,——不该属于我的钱。

在四顾闸镇返回黄石市区的车上,C坐在我旁边。我与她断断续续地聊了几句,问她售票员与她关系,她说是姨或是姑。因车上人多嘴杂,没听清楚。当时,我真的难堪、后悔。真希望车厢底下长出一条裂缝,我从裂缝钻下去;可惜,车厢底下没有裂缝,只有车厢顶上开天窗,我没长翅膀,无法从天窗飞出去。

我当年并不富有,更谈不上多高尚,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教师,当着学生的面,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这与我在课堂上夸夸其谈,在学生面前谈什么真诚、正直、善良,谈什么理想、道德、情操,不是背道而驰?今后,我又如何面对我那些学生?!

C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女孩。如果不是遇见了她姨或姑,我会在这一行程中,与她多聊聊。可今天,我一直心情惶恐,没能与C谈上几句话。车到市内,在中窑换乘1路车时,我怕又会遇到相识的售票员(显然,顾虑太多),一上车,我就掏钱买了2张区间最长的票,C要给钱我,我坚决不要。这主要是想减轻一点心理负担。其实,也是很自私的一种表现。这样,不是将心理负担转嫁给学生来分担?

看当年的随笔,感慨万千。那个用字母C代表的女生,名曹桂兰。F君表妹是阳新人,长相清秀,曹桂兰的长相极像她,语音与她相近,大冶河口与阳新韦源口(隔大冶湖)由江堤相连,不知曹桂兰是大冶人,还是阳新人?河口与韦源口语音应是相同,至少相近吧。

再谈起34年前的旧事,那要从M同学请我小聚说起。M为人讲义气,热心快肠。毕业30多年,他一直没忘我这个老师,多次宴请我小酌,酒兴之际,总是遗憾地叹道,毕业这么多年来,班上同学常有来往,唯独曹桂兰杳无音信。

他问我,有没有曹桂兰的信息?

我哪里有?我总是抱歉地答。

对第一届学生,虽说印象极深,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何况,当年我不是班主任,仅他们的科任教师,我仅有几个经常有往来的学生信息,比M知道得更少。但他几次提到曹桂兰,那是一往情深呵。那一届学生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都成家立业了。我熟知的M,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事业有成,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老板了。

分别这么多年,想见所有同学,情理之中。M托我帮他寻找曹桂兰同学,刚开始几次,我以为是酒后说的酒话,没放心上。没想到,这次又重提,这就让我沉思。既然如此,我就将这事当作一件事,放在心里了。我玩笑对M说,你媳妇有没有意见?尤其我,是你的老师,她对我有误解,么办?

M说,老师您放心,我媳妇也是一个老师,是一个十分通情达理的贤惠媳妇。

那我就放心了。

J同学玩笑说,要不要到晚报登一个寻人启事?

那没必要。M否定了。

我也认为没必要登寻人启事,那无趣,不雅。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曹桂兰同学,你知道不?你昔日的M同学,还有其他同学一直在思念你。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冯卫光,笔名冯韦光,黄石市黄金山开发区汪仁镇人。华中师范学院数学系1979级。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杂文学会黄石分会(散文学会)副会长,现供职于湖北省黄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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