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 ya，我容易么？！

朱莉在《沉睡魔咒2》扮演的魔女玛琳菲森的化身是只乌鸦

在南太平洋岛屿斐济岛西部的某处，一只通体黑色羽毛的乌鸦正在阳光普照的热带雨林里四处转悠。

它全神贯注地寻找着食物，在几棵树的枝杈间来回往返，一会儿把结实的喙戳到棕榈叶里，一会儿又抬头查看树皮上的裂缝，昆虫就藏在那里......

全世界大约有45种乌鸦。它们名字各异，包括渡鸦、寒鸦和秃鼻乌鸦，但都是鸦属成员，都是同一个主题的变奏，都长着乌黑发亮的羽毛（也有黑白相间的），都有刺耳的声音，似乎也都具备突破人认知、让人吃惊的无穷能力。

乌鸦出现在我们认知世界里基本上都是来自于小学语文课本上《乌鸦喝水》这个故事。故事摘自于公元前6世纪《伊索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乌鸦是一只聪明的鸟儿，懂得利用石子解决口渴之急。

理查德·海韦，1896 年画作《一点一点，迈向胜利》

这个故事的寓意一直沿用至今，直到有一天微博热搜出现这样几个字“乌鸦喝水翻车现场”——博主“我宇太阳肩并肩”发布一条视频，内容是他把许多石子丢进装有水的杯子里之后，水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浮上瓶口。曾经聪明的乌鸦，在人们心里形象一落千丈，变得愚笨起来。

微博博主“我宇太阳肩并肩”发布视频

这篇文章浦睿君翻阅了大量与乌鸦有关的资料，结合外界对乌鸦的诸多推测，最终还原了乌鸦做鸦过程中的因与果。

这么说吧，鸦做到今天这份儿上，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它本身没有错，然而，当下社会形态竞争的残酷性却由不得它做鸦的方式不做出改变。

结合诸多外围线索，我们来呈现做鸦的真相。

01

是“爹”不行么？

 

从远古时期开始，无论东西方，乌鸦和渡鸦一直在神话传说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神话与历史分不开，民俗学者钟敬文先生曾经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到，“乌鸦是一种古老的故事题材，它主要产生在原始社会和阶级社会初期，它是当时人们在原始思维基础上不自觉地把自然和社会生活加以形象化的而形成的一种幻想神奇的故事。”

北欧海盗剑鞘上的渡鸦图案

在古希腊，乌鸦被奉为治愈之神、预言之神、太阳神阿波罗的圣鸟。可神的仆人也难免会卷入麻烦。奥维德在其《变形记》中讲到，阿波罗曾有过一个叫科罗尼斯的情人，她是整个塞萨利最漂亮的姑娘，但显然不是最纯洁的。

这幅迷人的法国画作，可追溯到 1410 年。太阳神阿波罗和其白色的乌鸦下面，学识渊博的人在讨论高深的话题

一天，阿波罗的乌鸦——那时还是一只通体银白的美丽鸟儿——将她抓个现行。这“无情的告密者”径直飞到主人身边，吵着说出它看到的事情。阿波罗勃然大怒，拿出弓箭，射中科罗尼斯的胸脯，然而转瞬间便后悔了。他不能将恋人救活，转而怪罪起乌鸦，因为乌鸦没有善意地保守秘密，而是多嘴多舌，说出了事实。作为对其引发大错的惩罚，阿波罗将乌鸦驱逐出白鸟的行列，这也是乌鸦直到今天仍然如夜一般漆黑，而不像曾经那样，如阳光般璀璨的原因。

在北欧神话中，乌鸦是好战的众神之王奥丁的耳目。奥丁用自己的一只眼睛换取智慧之井的一滴水后，凭借两只乌鸦亲信——一只叫福金，另一只叫雾尼，它们每天清晨飞越九重天，晚间回到主人身边，将一天所闻窃窃私语告知主人——了解人间的秘密。新闻常常是血腥的——雾尼的含义就是“记忆”，特别是与死亡有关的记忆。

众神之王奥丁和他的乌鸦亲信

两只乌鸦与可怕的女武神（注：Valkyries，挑选战死者的女神，词源自古斯堪的纳维亚语“Valkyrja”以及古英语“waelcrige”，waelcrige即为现今的raven）也有关系。这些喜食尸体的神不仅蜂拥至战场，还可预见未来，预言战争结果，决定哪些战士将必死无疑。而爱尔兰战争之神报丧女妖则变形为渡鸦或小嘴乌鸦，掀起腥风血雨。

说好听点，乌鸦是食腐动物，而直接点说，它们以尸体为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一种说法，那就是它们与兵刃相见的大屠杀不无关系。但乌鸦在印第安人的生与死中是一种亲密的存在，在印度被尊崇为祖先的召唤，在丧礼以及被称为“Shraadh”的年祭期间都会享受到毕恭毕敬的投食。假如那些在林荫道上蹦蹦跳跳的乌鸦真的代表已逝去的至爱的亲人，会怎样呢？或者往大里说，如果它们那黝黑的羽毛正代表先知的秘密呢？

在北半球的土著社会，人们珍视将乌鸦作为精神领袖的传统，赋予乌鸦对世界不敬和不羁的精神。作为一等一的恶棍，乌鸦既无礼又缺乏情感。乌鸦先知创造了人，又古怪地宣判人的死亡。据特林吉特人的传统，乌鸦曾两次造人，第一次是用岩石，但它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速度太慢。第二次是用树叶这种更便捷也更适合人的材料。它对被创造出来的人说：“你看这片树叶，你和它是多么相似。它从树干上脱落便会腐坏，最终化为尘土。”这就是人终有一死的原因。老人们会这样说，乌鸦用树叶创造了人，所以给予人和树叶同样的死亡方式。

阿拉斯加东南特吉林特乌鸦部落成员斯特内 - 杜（Stene-Tu）女士和儿子盛装出席冬季赠礼节，摄于1900年前后

在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中，乌鸦被认为是一种孝鸟，古代文学作品用“乌鸟私情”、乌鸦反哺来比喻人子的孝思。晋代李密《陈情表》中说：“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中国民间广为流传的浪子丁郎因为看见小乌鸦给失明的母乌鸦喂食而回心转意的故事就是以乌鸦反哺为背景的。

从各种东西方传说故事中可以看到，乌鸦多数代表了罪恶、自私、死亡、狡猾的形象。其实将这些污名标签贴在乌鸦身上，倒不如说人才是乌鸦的敌人。那些不知所措的乌鸦只能被迫离开自己栖身的住所，在嘶哑的叫声中离开这片积满人们仇恶的凶险之地。

02

想做鸦，但更想有个家

 

在鸟类家族里，鸟儿们彼此之间的纽带通常不会维持太久，尽管配偶间能形成长久关系，比如它们会在一起待几年，直到死亡把它们分开，但父母和子女只会在一起相处几个月。子女一旦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会迅速离开，再不露面，留给父母一年一次的“空巢综合征”。

合作哺育对于相助者以及被助者的好处，现在还都只是猜想。共育的原因尚且混沌不明，那么年轻个体如何决定自己应该做什么，就更是令人费解。

不知何故，合作哺育群体中的年轻乌鸦的选择随意且宽泛。在某一合作哺育群体中，一只乌鸦（可能是雌性）也许会永久性地离开，去加入几公里外的一个家族，只偶尔回来一次。与此同时，另一只乌鸦却可能会在离开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后，回家生活，乃至帮助父母。另外一些乌鸦（通常是雄性）会在1年、2年或更长的时间内帮助共育，或者常常出去，最终却和隔壁邻居一起住进来，成为共育群体的成员。

《乌鸦简史》的作者坎达丝·萨维奇在书中提到，乌鸦寿命都不太长：记录在案的野生乌鸦寿命最长的活到了14岁，大多数幸运者能活到7岁就不错了。但就算是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也充满了冒险和不可知的曲折。比如，凯文·麦高恩是另一位研究美洲乌鸦的无所畏惧的科学家，他记得他在伊萨卡岛的一个鸟巢标记过一只年轻的雌鸦，之后他在离城2公里的投食站看到过它。之后的几周里，它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帮助父母，和它们一起度过了那个繁殖季。第二年夏天，它前往自己交往的伴侣的那个国家定居，次年便死去了。

3只饥肠辘辘的小嘴乌鸦，尖叫着向父母乞求食物

为了避免有人把人的想法和动机强加到一只鸟的身上，麦高恩兴致勃勃地承认，他根本不了解鸟儿们是如何做决定的。它们会主动寻找机会吗？会交朋友吗？会记得它们钟爱的乌鸦是谁或者记得它们见面的地方吗？做出跟谁在一起生活、在哪儿生活的决定后，它们会回忆这些过往吗？毫无疑问，它们肯定会的。麦高恩坚持认为，有时可以用相似的语言描述乌鸦和人的行为，这不一定只是拟人化的象征，而是因为两种社会动物之间存在基本的相似之处。

生物学家卡洛丽·卡弗利也曾经得出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她注意到乌鸦和人的一个显著的区别：绝大多数乌鸦家庭都比人的家庭要和谐。不管遇到怎样的挑衅，乌鸦家庭成员通常都会在没有暴力或其他明显侵犯行为的情况下，解决它们之间的分歧，同时捍卫自己的家庭，就像故事集《五卷书》（The Panchatantra）中《为巢而战》故事中讲到的，

从前，一对乌鸦夫妇在一棵大树的顶端筑了一个巢。不幸的是，大树的下面住着一条小蛇。小蛇常常爬到树上，偷走乌鸦的蛋，一而再再而三。乌鸦们对此深恶痛绝，于是找来它们的朋友豺狼，请它帮它们想个主意。

 

豺狼建议乌鸦去偷国王的财宝，并将财宝扔进蛇洞。于是雄鸦潜进王宫，趁着王后在洗澡，偷走她的项链。王宫的侍卫跟着乌鸦找到那棵树，并在那里找到财宝。他们立即杀死了蛇，找回项链。乌鸦很高兴，它们成功地保护家族远离了危险。

这就是乌鸦家庭的奇妙之处。

03

做人不如做鸦

假如有一天，仅仅一天，我们可以附身于乌鸦——想象一下：披上窸窣作响的黑色羽毛，抖擞着慵懒的翅膀，飘浮在稀薄的空气中。这个乌鸦自我会看到、想到或者记住什么呢？那聒噪的声音在它自己听起来又会是怎样的？最神秘的是，它会有什么感觉呢？假如威廉·莎士比亚“自然的触碰让整个世界成为近亲”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这种亲缘关系是否会延伸到暗流涌动的情感领域呢？

我们很难理解鸟类和其他动物的行为——它们是如何互动、做决定、互相交流的呢？而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加无法研究。到目前为止，科学家们已经能够证明乌鸦彼此之间能表达一系列的“动机强度”，从不感兴趣到极其兴奋。例如，雏鸦表示饥饿发出叫声的次数，与它们等待父母携带食物出现的时间有着必然的联系。这种关系对于领土入侵也同样适用；威胁越是严重持久，叫声就越响亮疯狂。

但是，这些统计数据尽管可以告诉我们鸟类可能有感觉，却不能说明这些感觉是什么。这时，我们最好也是唯一的向导就是直觉。贝恩德·海因里希在其1989年的著作《冬天的渡鸦》里记录，他经常感觉他与那些有翅膀的研究对象有着意想不到的情感上的交融。他写道：“我很惊讶，许多渡鸦的叫声表达出了……非其族类的哺乳动物一员的我也能感觉到的情绪。”当两只乌鸦亲密地聚在一起，它们会发出在他听来很温柔的咕咕声。当它们处在他如果处在其中定会生气的境地时，那种深沉的抱怨似乎表达了愤怒。

此外，海因里希相信他能从乌鸦的声音和肢体语言中感受到它们各种各样的其他情感，包括惊讶、开心、悲痛、虚张声势以及吹牛。他说 ：“情感比理智更‘原始’，所以我猜许多动物和我们人类有着非常相似的情感。”但是，乌鸦和人类之间的情感有很多特别的对称性。

纽约州伊萨卡市的乌鸦学者凯文·麦高恩毫不怀疑他研究的鸟类具有情感，有一些情感甚至是针对他个人的。城市里的许多乌鸦都痛恨他。他特别记得他曾在康奈尔大学的校园里标记的一只年轻的相助者雄鸦，这只乌鸦住在一个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经过的鸟舍。乌鸦看着人群来来往往，丝毫不会害怕和慌乱，但只要麦高恩每隔三四个月带着双筒望远镜出现在鸟巢下，它就开始骚动起来。“它会从那么多人中辨认出我，追着我大喊大叫。”麦高恩认为也许是双筒望远镜的原因，所以找了个朋友替他去，结果乌鸦根本就不搭理他的朋友。

麦高恩做研究最活跃时，得到一个坏“名声”， 他无论去城市的哪个地方，都会引起愤恨的风暴。他回忆道：“每只乌鸦都会参与进来，最多的一次，大概有75只乌鸦在追我。”当他把研究地点换到他从未去过的地区时，他发现当地的乌鸦们似乎已经被预先警告过了。“有一些乌鸦认识我，它们会在我出现的那一刻就敌视我，尽管我觉得我并不认识它们。”最终，他厌倦了扮演坏人的角色，开始向他遇到的乌鸦们投花生米，“抱着能交几个朋友的愿望”。

马克·吐温和乌鸦

乌鸦和人类如此相像，因为他们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