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语地名拾趣
在古为肃慎地的牡丹江流域,由满语演化而来,又世袭罔替,沿用至今的地名,可谓林林总总。它们乡土气息浓郁,生命力顽强。而随着汉族人口逐渐增多,满语地名长长一串,拗口、难记,无形中又成为语言交流的障碍。社会发展进程中,对满语地名的改造、融合,最可称道的一种方式,是汉语音译、音转,即取其谐音(有的经过简化),再用现成的、好听好记的词汇取而代之。这一结果,要经过漫长岁月的磨砺,普通劳动者的创造力令人赞叹、称奇。
“牡丹江”地名就是典型一例。唐代渤海国以来,此江曾有忽汗河、胡里改江、忽尔哈河诸名,到清代则称“穆丹阿乌拉”。满语“穆丹阿”,最流行的一种解释为“弯弯曲曲”,“乌拉”即江。这条弯弯曲曲的江,从长白山牡丹岭发源,一路跳跃着、回旋着,从西南向东北流淌。半途中它与美丽的镜泊湖卿卿我我、相拥百里,又随瀑布轰然而下,永不回头。及到牡丹江市区,它掉头径直向北,形成一个偌大的弯曲,仿佛把城市挽在臂弯里。妙处即在“穆丹阿”三字,它与享有国色天香盛名的牡丹花谐音,信手拈来,真乃天工巧成。
“海浪河”,是牡丹江源头支流,松花江水系的末梢,以“海浪”冠名,气魄不可谓不大。此河金、元称孩懒水,明史写作骇浪河,到清代通称“海兰必喇”,海兰必喇源出海兰窝集。满语“海兰”即榆树,“窝集”即山林,以林中多榆得名。正是森林母亲,孕育了这条纤尘不染的河流,海兰——海浪演化代表亲情的传承。从大山深处流出的小河,一路高喊着海浪,细细品味,诚如诗一般语言。
“温春镇”,又是牡丹江 ——长春铁路的一个火车站。生活在北国塞外,人们总是对春天充满希冀,它的名字,给人一种暖意融融的感觉。最早居住这里的满族先民,给它起的名字,却是“兴额里温车和恩阿林”,原意“同耗子一般摸样的山”,指温春东山。站在宁古塔城北望,此山隐约轮廓,象一只拖着长尾巴的耗子。如此直译过来,闻之不雅,可是将这一长串译音汉字分作几段,“温车”与“温春”相近,于是略加剪裁、修饰而成今名。
“柴河镇”,出自满语“岔牙赫”,意为“长满桦树的地方”。这一带方圆百里层峦迭嶂,树密林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小说、电影《林海雪原》和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故事的发生地。岁月已湮,在山林中横冲直撞,呜呜吼着的森林小火车,留在了几代人的记忆中。新兴的木业园区,代表着柴河镇的发展蓝图。“柴河”顾名思义,使人联想到一行行,一垛垛条木,排放如长河一般。以柴河取代“岔牙赫”,可谓音译、意译珠联璧合。
“清茶馆”更是别开生面。在穆棱市八面通镇新城村,在中国雪乡大海林林区,很多地方都能找到清茶馆,乃至清茶馆岭、清茶馆沟。然而它们不是喝茶品茗的所在,却是一泓普通山泉。清茶馆是满语“青扎阿拉嘎斯哈”的简化,意为“有五道眉的地
方”。满语地名拾趣五道眉学名花鼠,俗称花金鼠、花梨棒,它毛色金黄,长有五道黑色斑纹,是黑龙江最常见,逗人喜爱的小动物。它在树上吃饱了,常窜到山石下有泉眼的地方喝水、梳洗,日子久了,这泉眼就被称作“青扎阿拉嘎斯哈”了,谐音、寓意与“清茶馆”契合。而今,人们在这里喝着甘冽的泉水,听着林中鸟儿歌唱,倒是很有一番置身江南清茶馆的惬意呢。
颇有意味的是,举凡这种改变满语地名原义的,大面积的改头换面,初露端倪之即,清廷似乎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味。据《奉天通志》,乾隆二十五年上谕,“盛京'玛尔吞’地方,彼方汉人俱以'马二屯’呼之。盛京所属地名多系清语,今因彼处汉人不能清语,误以汉名呼之,若不及时改正,日久原名必致泯灭。”更力主“满文、汉文互译则可,取汉字强合满文则不可。”但在闯关东势如潮涌,汉人数量以几倍、十几倍超越清人的情势下,清廷的警觉显然苍白无力。
然而历史文化毕竟是多元的,包容的,在东北,特别是黑龙江,仍然有大量女真语、满语地名流传至今,尤以驿站地名为最。它们乍看去多少有些生涩,但民族、地域层面蕴涵丰富多采,值得保护,和深入研究、品味和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