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人文 ‖ 1284】散文 · 宁夏固原 魏员 ——《送别“冬至”》
送别“冬至”
文‖ 宁夏固原 魏员
文学照亮生活
永别了——“冬至”!永别了——我忠实的朋友!双节这几日,天天的风雨,连下带刮的,让人叵烦无聊。榆树杨树的叶子随风雨而飘落而下,落的满院子都是,一片衰败的景象,真是万物肃杀的时节。乌云翻滚,一会儿就从固原城杀到了头营梁,又从头营梁冲下来了,黑压压的,把东山上的高压线杆和发电风车都快压弯了。一群乌鸦在收割完的玉米地里飞来飞去,捡食着散落的黄澄澄的玉米籽,也是黑压压的一片。总感觉它们是乌云的前锋部队,黑衣使者,一条纯黑色的野狗跑过,惊得它们扯着难听的嗓音飞向了沟里。正是它们飞走的时候,带走了冬至的灵魂,冬至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飘飘荡荡的跟着它们去了一个黑暗的地方,那里将再无光明。冬至是一条狗,不是什么名贵犬,跟高贵血统不沾边,只是一条黄土高原上普普通通的看家土狗。乍一看,它是一头狼,但是上黑下白的尾巴是卷起来的,见着熟人还会摇一摇。两只不太长的黑黄耳朵经常是竖起来的,时刻保持着警觉。一对圆眼珠子黑乌乌的,只有躺下翻着看人的时候才显示出一点白眼珠。长长的黑鼻梁下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对中指指节长尖锐锃亮的犬齿,两排整齐的牙齿显露出凶狠。它的个头跟两三岁的孩子差不多高,粗甘蔗般的腿支撑着黑黄相间的身体,黑色锋利的爪子,潜藏在黄毛深处。前环和后环突出在离爪两三寸的位置。父亲说“前环上墙,后环咬狼”。我深信它是一条好狗。它的名字是我给取的。06年的冬天,冬至时节,异常寒冷,父亲从三营集市上把它买了回来。刚买回来的时候,只有父亲的鞋那么长,灰灰的,尾巴短短的,走路都是一甩一甩的。那时候,刚放寒假,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转,父亲说:“给它取个名字吧”。我说:“冬至拉回来的,就叫冬至吧”。从此,它算是有名字了。都说狗命比较脆弱,虽然一窝会下很多仔,但能长成大狗的却比较少。父亲从奶牛场倒回鲜奶给它喝,母亲早上熬稀饭的时候每次都多熬一碗,就是这样,一直拉扯到四个月大。好好地,突然不再进食,躺在那里喘粗气,母亲先发现的,第一时间告知了父亲,父亲摇着头叹着气说:“狗遭瘟了”。三轮车的后箱箱垫着塑料袋子,载着它,每天两次往返于兽医站打针,母亲夜里都要起来两次,看看它怎么样。一周下来,父亲母亲消瘦了,它脱险了。挺过来了,父亲说以后就没事了。父亲从墙壕里砍断了一个拇指粗细的榆树,刮完皮,钻了眼,和了绳,做了一条鞭子,闲下来的时候,开始教育它。匍匐,蹲下,站着,趴着,没几天便学会了。后来给它安顿,鸡不能碰,鹅不能挠,家里的人更不能咬。父亲喜欢养狗,因为独门独院有个响动就有了耳目。他年轻的时候也养狗,名字叫麻虎。他给农业队犁地时,从水湖湾捡来的。从此以后,它就跟着他,他去犁地,它便跟着,几点走就几点跟,黑天半夜的给他作伴。他犁地,它便趴在地头上等着他,陪着他犁完地再回来。有时候鞭子忘拿了,它就用嘴叼着来。后来它死了,父亲便把它埋在了水湖湾的荒地上。父亲后来说他在崖背梁的大松树下哭了一鼻子。每当夏日的早晨,父亲都要到沟那边的地里去看看庄稼的长势怎么样,门前的沟以前是埋死娃娃的,一个人过去总感觉阴森森的。他就把它带上,给他做个伴,它总是跑前跑后的跟着,看完庄稼再跟着回来。回来的路上要路过防风林带,林子里常有野兔出没。一次在林子里面碰到只野兔,它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兔子装死,它用爪子拨弄着玩了几下便走开了,它一走,兔子撒腿如飞跑了,倒把一旁的它吓了一跳,愣了半天。它时常是待在院子外面的,直到偷狗的对它下了黑手。那一年的秋季雨异常的多,把砖砌的狗窝下塌了,父亲便用镀锌方管和红色彩钢瓦给狗做了一个新屋子,把它放在了外面,又用盖房子剩下的木头做了一个木头房子,放在院子里面。一天早晨,父亲一大早起来开开大门去库房取扫帚的时候,它狗墩子蹲在大门码头旁边,等父亲把扫帚拿上进来准备扫院子的时候,它已经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父亲忙忙的扔了扫帚,开出他的三轮车,带着它去看了兽医,兽医说偷狗的用的是麻药,等药性过了也许就好了,也许就死了,不好说。父亲又一次去奶牛场买了鲜牛奶,母亲又一次熬起了小米粥,命悬一线的它又一次挺了过来,日渐康复。后来,父亲清查东西,父亲用红扎带给它做的缰绳被贼偷走了,门口鸡圈的鸡也被偷了三只。它挣脱了,很少有狗能逃脱这些魔爪。父亲说,去年冬天偷狗的把李支书家的大狼狗偷走了,在高速桥墩子下面宰了,狗缰绳扔在一边,一个大男人哭的号丧一般。谁都不知道那一晚它是怎么逃脱死神的套索,也许是那一份牵挂和不舍挽救了它的生命吧。自此以后,它便搬进来到院里住了。前年冬天,父亲走了,时常能看到它往路口张望,刚去世的那几天,不好好吃食,母亲说,这狗也灵着呢,可能想你大了。算起来它也年岁大了,眼角经常挂满了眼角屎,有时候分明看到涕泪横流。去年五一过后,肠头子掉出来了,俗称脱肛。我和母亲把它送到兽医站,兽医无可奈何,说跟人也一样,年岁大了,中气不足,这也治不了,听天由命吧。我把它抱上车关车门的时候,母亲用袖口抹了抹眼睛。春去秋来,又是一年。今年十一,母亲去转了转亲戚,我和我儿子乡里城里来回跑着看着,头两天回来,看着它状态还行,打开大门,它就跑过来了,围着车子转一圈,又跑到路口转一圈,就回来了,耷拉着脑袋,心情低落。中间几天回来明显状态不如前几天,也不好好吃食,我儿说:“冬至可能是想奶奶了,奶奶出门都几天了,冬至一定是想她了,你看它都流眼泪了”。母亲七号回来了,它已经颤颤巍巍的身体还是赶紧凑上前去,耷拉着耳朵,用头抵着母亲的腿,不停地摩来擦去的,摇着尾巴,摆动幅度明显不如以前,跟前跟后的,跟出跟进的。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吐黄水,已经是有气无力的了,母亲给刷的面糊糊,切了两根火腿肠也没吃一点,转着转着就栽倒了,趴一会,又坚持着起来转转,身体颤抖的厉害,母亲扯了一卷餐巾纸擦拭了它眼角的泪水和眼角屎,它温顺的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肚子鼓的像个大西瓜,按起来硬邦邦的。母亲说;“这狗不行了”,不到第四岁的儿子哇哇的哭了起来。母亲蹲着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叹了口气,我的手臂上落下了豆大的泪珠,应该是母亲的,我看着她边走边擦眼泪。大口大口喘完气,它看了看我们,再没有起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安详的睡去了,永远的睡去了,向这一方土地告别了。黄昏时分,我挑了一块离家不远的土梁梁,洒了些酒,祭了土神,挖了一个很深很大的坑,母亲说一定要让它睡展妥,头枕西,尾巴朝东,脚肯定是不能踏东了,摆放好了,我们一人一锹土,儿子不停的喊着冬至死了,冬至死了......,埋完后,月亮已经在出现在东山上了,一片乌云遮住了它。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回去就睡了。夜里睡着却梦见了它,它成了一只哮天犬。狗一般能活15年左右,它今年也15岁了。在狗中,也算是高寿了。它也是完美的,没有什么坏毛病、坏习惯。它目睹了家庭15年的变迁,它不会言语,但它知道谁对它好,它也对谁好。它没有忠犬八公的奇遇,也没有《老人与狗》的故事,它有的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看门狗的生活。有些交流其实不用言语,便知冷暖。现在想来,人与人都是说着话交流,到最后却反目成仇,分道扬镳。谁会为谁忠诚,谁又会为谁不离不弃呢。这场宴席终究都会散去,人一样,狗也一样,人只是陪伴了它几站而已,对它来说,这是它的一生。它平淡、美丽、充实、幸福酸甜苦辣的一生吧,我想是的。父亲常说:“好儿不嫌娘丑,好狗不嫌家贫”。我们家并不富裕,没有狗粮给它吃,养猪的时候,它比猪吃的稍微好点,父亲吃饼子的时候,常常给它半个,有时候过段时间,去市场买上个羊肚子犒劳犒劳它,平时都是吃剩的骨头,剩下的残羹剩饭,只是去年身体不行了,我才批发了几箱火腿肠给它吃。每个早晨,都是把它放开来的,让它尽情的撒欢、奔跑。它每次都是自己回来,蹲在大门码头那里。抿着耳朵,大口喘着粗气。它知道,这是它的家,有牵挂它的人,也有它牵挂着的人。想想下个周末回去,车门一开,再没有蹦来蹦去的活蹦乱跳的冬至,再没有那个跟前跟后,左右不离的忠实粉丝,我给它吃的,它知我的好;我陪它玩,它记着我的情。想想门口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汪汪叫声,顿觉无比凄惶,不觉潸然泪下。想想走过的路,细细品味,复杂的事情简单的想一想。便有了这种想法: 生命如此,总是来的欢愉,走的恓惶。——2020年10月8日于原州
【魏员】笔名萧关云,宁夏固原市原州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