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女子非英物:鉴湖女侠秋瑾与她的市侩丈夫
文|邱田
革命先驱秋瑾曾经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充满了豪侠之气:“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在另一首词中她直言自己“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1904年秋瑾在日本发表文章《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其中提倡天足,鼓励女性接受教育,认为革命活动应当同妇女解放运动结合起来。秋瑾的豪侠之气不但体现在她的革命抱负上,就连照片中也隐隐可见眉宇间的英气。她在天津与吕碧城一见如故,去旅馆拜访时因为梳着女士发髻又身着男装而被仆役称为“一位梳头的爷们儿”;她在日本和何香凝引为同道,在何的眼中秋瑾热情豪爽,不拘小节,没有脂粉气。
辛亥革命先驱,自号鉴湖女侠的秋瑾留影,约摄于1905年
18岁奉父母之命结婚生子的秋瑾显然未能从婚姻当中获得幸福,在与何香凝交谈时她曾发出“遇人不淑,身世飘零”的感慨。撕去革命烈士的标签,人们往往忽略了秋瑾女性而柔软的一面,婚姻不幸是她痛苦的重要原因。秋瑾的丈夫王延钧出身名门,但并非如许多文章中描写得那般不堪。事实上秋瑾和丈夫分离的原因,用现在的话说是“三观不合”。她婚姻的痛苦主要在于“俗子胸襟谁识我?”秋瑾是心怀天下的“鉴湖女侠”,丈夫却是“醉心利禄”的小小官僚,夫妻间志趣不相投,又不能彼此欣赏,两人只能渐行渐远,最终分道扬镳。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秋瑾美貌多才,丈夫家世显赫,两人共同孕育了一双儿女,这样的家庭似乎除非对方有不能容忍的过错,否则是没有放弃的理由的。然而当一个志存高远,关心国家命运的妻子遭遇一个市侩、功利又碌碌无为的丈夫时,她的鄙视和不满是难以掩饰的。而秋瑾对婚姻的期待与不满恰恰体现了女性婚恋观的某种进步。这样的情形并不只是个例。
秋瑾丈夫为人诟病的一件事是他曾经拿走秋瑾的首饰和私蓄,试图阻止她东渡求学。类似的事情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也做过。他戒断鸦片烟之后便不肯出生活费,希望把张爱玲母亲黄逸梵的陪嫁都逼光了,“那时她要走也走不掉了”。这些做丈夫的恐惧似乎可以理解,在无力挽回妻子的心时,掐断她的经济来源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按照通俗小说的套路,张爱玲父母这桩名门之后的联姻本该是一段佳话,一个是湖南水师提督的孙女,一个是李鸿章的外孙,然而最终婚姻却成为母亲黄逸梵一生的怨恨,“都是为了门第葬送了她的一生”。张爱玲说她母亲是个“学校迷”,一直向往学校。当初黄逸梵借着陪小姑子的理由一同到英国,远离了吸鸦片、狎妓、纳妾的丈夫,回国后终于离婚重获自由。离婚之后黄逸梵谈过恋爱,有过不同国籍的情人,却始终未能获得真正的幸福。虽然半生漂泊,被不幸的婚姻影响了一生,但黄逸梵从不后悔离开那个一辈子吃家底的丈夫。她曾经做过尼赫鲁姐姐的秘书,与徐悲鸿、蒋碧薇为友,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用张爱玲的话说,她“踏着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这是真正的“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