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作品展示——《阿浪·茶香》

茶香

阿浪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后的清晨真是舒爽,没了扬尘,凉意笼人。

办公室里,刚报到上班没几天的小青已经冲上一壶菊花茶,浓淡相宜,花香清逸,腼腆地招呼着大伙喝一口。我应和着,总觉得小青的声音甚是熟悉,犹如那玻璃杯子上翻腾的热气,令人眷恋。

平日里,我只喝铁观音,而且要碳培的,含在嘴里满是浓郁的茶香,再把香气从鼻腔里缓缓释放出来,那感觉胜似漫步云端。今天我要静静品尝一下这菊花茶,听说里面还加有一种甜叶菊,不知味道如何?

玻璃杯透明锃亮,杯中茶晕黄明亮,有点像蜜水中放多了蜂蜜那样浓稠,仪态端庄,姿色静谧,少了些铁观音的热烈,杯子渐渐地变得澄黄空灵。抿嘴浅尝,一股甜香扑鼻而来,而且这种气流直升腾,婉约浸透整个大脑,有如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荣耀。这确实出乎我意料,原本看淡的菊花茶,竟能如此富含情意,似曾相识啊。

玻璃杯变成银白色,它告诉我,茶喝光了,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茶壶旁,想着应该再来一杯。茶壶也是玻璃壶,花蕊重重地沉在杯底,像是孩时大雨倾盆后奔袭浸透的蓑衣,挂壁水还滴。花瓣耷拉着,一片一片随意折叠或拥紧,但香气依然散发。赶紧提水冲泡,杯中菊子甚是欢腾,上下歌舞,"嗞嗞⋯嗞嗞⋯"地啍唱着,我倾耳细听,宛如山涓细流,回荡沟壑间。再细瞧,花蕊尽情绽放,一朵朵如七仙女抛袖祝寿,翩翩起舞;花瓣一片片舒展细尖,犹如细绢出梭,白里透黄。这八九十度的温水竞能演绎一场空前的舞曲,黄金般舞台,帘幕轻幻流淌,相见恨晚啊!

“小青,快过来!”我提高音律大呼,“怎么了?曾总。”小青呼呼跑来,面若惊鸿。“怎么了?”“小青,你告诉我,这菊花茶哪来的?”“曾总,这是我妈从杭州寄过来了的,怎么了?”她惊心未定。“杭州?哪个县城?”“苏镇。”“苏镇!果真是苏镇!这么巧。二十几年了,不可能吧?”我自言自语,语无伦次,小青则一脸困惑。

那是我记忆里的苏镇。那年,我大学毕业第三年,来到杭州苏镇采风,一路游览,迷恋西湖荷塘,雷锋塔夕照。日薄西山,才找到一家旅社借宿,因为身上盘缠稍紧就选了个杂物间旁最便宜的小单间,之所以便宜那是因为太嘈杂又发霉。于是人在屋里写文章时只好把门敞开着。

“先生,我帮你把门关上吧?”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我,一抬头,她赶紧解释道:“我怕整理杂物时吵到你。”她脸露羞涩。“不用了,这样空气好点儿,你忙吧。”我埋头接着写,昏黄的灯光下我不知写了多久,直到有一股浓浓的茶香在我身后飘散开来,我才像耗子嗅到了奶酪一样猛醒。好香的茶啊,房间的霉味瞬间被驱散了。

“喝点茶吧。”她声音有点小,生怕惊醒隔壁酣睡的客人。

我陶醉在茶香里,却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听当地人说过,这样的小旅店经常有“猫腻”的事情发生。

“谢谢。不过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呢?”我感激中也不免带着些微的怨言。

“对不起先生,我敲门了,或许是声音小,您没听见。我工作了一下午,看到您一直坐在桌子边上写啊写的,就有些好奇,想知道您在写什么。”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晕红。看她纯净如水的样子,实在不像做那种生意的女子,也就放松了警惕,与她随便聊了起来。

“哦,也没写什么,就是把这些天采风的随想都记下来。看你年龄不大,应该还是上学的年龄啊,怎么在这里做服务员呢?”

“嗯。弟弟在上大学,我要打工,给他挣学费呢!”

我们聊了许多,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茶儿。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才女呢,喜欢看书,很多知名作家的名字,她都知道。因为家境不好,被迫辍学了,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赚钱了。

“弟弟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多累我都要供他把大学念完。”她忽然提高了一个声段说,仿佛浑身一下子充满了力气。

她又给我冲泡了几杯茶,茶香一直萦绕着,让人陶醉。她说这是她妈妈亲手酿晒的菊花茶,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香呢!

她走之后,我检查我的包裹,不见了我的钱包!虽然不敢确定是她拿的,可是心里已有了隐隐的不快,把刚刚还弥散着的茶香冲得无影无踪。

虽然钱不多,可那是回家的路费啊。我把店长找来,和他理论,店长问,都有谁进了我的房间。我说那个叫茶儿的喜欢喝茶的女子。

第二天,我在行李包的夹层里找到了我的钱包,我赶紧跑去前台,前台的服务员告诉我,茶儿已经被店长辞退了。

我懊悔不已,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子,竟然因为误会被辞退,我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恨我自己。问了她的同事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家的住址。

我怀着愧疚的心离去,服务员忽然想起什么事,喊住我,递给我一包用杭州日报包裹的东西,她说是茶,茶儿临走的时候交代的要给你的。

这么多年,我喝的都已不再是茶,是深深的愧疚!每每想起,眼前浮现的都是一个垂着泪的轻盈女子,将一包茶轻轻放到柜台上的影像。明明该是怨怼,却变成宽容,那才是真正的茶香啊!

直到现在,我听到小青的声音才猛然记起,二十几年了,那个声音,很特别,很轻脆,很羞涩,很熟悉。今天又喝到了苏镇的菊花茶,不知可是她的手艺,连香气、味道都那样相似。

看着小青忙碌来去,我猛吸了一口茶。茶香在体内弥漫,漫过那个叫“愧疚”的伤口时,讶异地,竟然不再那么疼了。

学员简介:

阿浪,原名曾水浪,乃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莲花镇云埔村人氏,生于一九七七年七月,现供职于厦门市梧侣学校,教文习作。网曰:巨蟹肖蛇者有艺术细胞,能以己之思为其所碰之物装饰润色(自夸),常嘻游。小时甚愚,因家境贫寒乃刻苦求学,遂从乡村学校考入重点名校同安一中;农家子弟进城喜事多,不思进取好游戏,渐又疏于学业,勉强入学集美大学师院中文系;大学乃自主之地,常逃课入书馆,又思路愚钝,好作文而不通古今,一文不成,只好毕业执册课堂;四十不惑方惊醒,复得拾笔绘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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