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老家的古会

文/马江涛

每年农历十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在过去也是我们田阜乡,全乡人兴奋激动的大日子。在这一天全乡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基本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计,抽空去乡上转一圈,爷爷和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更是刚吃过早饭就提着马扎或背着靠背椅子,迈着或蹒跚或矫健的步子,三三两两结伴去乡上。因为这一天是我们乡上一年一度古会的第一天,虽然要六七天会,但是第一天确是最令人兴奋的。

我们乡上的古会,戏,自不必说,必须得有,而且还得是大戏!对农人来说没有戏的会还能叫会嘛!顶多只能算个集。那些老头老太太正是赶往乡上的戏楼底下占位置去的,去的早的能占个好位置,可以近距离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看一场视觉的盛宴,听一场民俗乐的晚会,去的迟了没地方放板凳,就只能挤在后面仰着脖子站着了。提前到的就谈论起今年是哪个村子写的戏,请的啥剧团,写了几本戏,哪一天唱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关中道八百里秦川,千年文化衍生出了秦人自己的剧种——秦腔!

秦腔,别称“梆子腔”,是我汉民族最古老的戏剧之一,起于西周,源于西府(核心地区是今陕西省宝鸡市的岐山与凤翔),成熟于秦。现在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古时陕西、甘肃一带属秦国,所以称之为“秦腔”。古老的艺术历经千年,将视觉美学、唱腔、舞蹈、服饰、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等融汇于一炉,呈现在舞台艺术上,成为不可多得的瑰宝。

上年龄的老人喜欢听秦腔,那是爱到骨子里,在过去人们没有电视没有网络,也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就是赶会,唯一的精神食粮就是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秦腔了。很多不识字的老人闭着眼,只听一个戏曲名字就能把整本戏的故事完完整整的给你讲一遍。把戏里谁忠谁奸给你剖析的清清楚楚。一本戏不知道是听了多少遍了,但是只要听说哪里有会搭台子唱戏,肯定是会去的,听了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百听不腻。听着听着,哪个演员唱的好,哪个腔甩的亮,就在戏台子底下跟人评论起来,当起了评论家!真是爱听秦腔的人爱的要死,听不懂的年轻人人离的老远。

记得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到了古会的日子,同学们坐在教室里早已安奈不住兴奋的心情,一直嗡嗡嗡的讨论会上的事,老师在讲台上强调一遍安静,静一下,一转身又是嗡嗡嗡的不断。都等着两节课后,学校给放假,好去逛会。

每年的古会都伴随着物资交流大会,刚好是秋忙过后农闲时节,有事没事的都去逛会,采购自己需要的东西,有的顺便卖下自家母鸡下的鸡蛋,有的拉着地里产的红薯、土豆等瓜果蔬菜,换点钱补贴家用。

记得那时候提前放学回家后,父母一人给发一块钱的逛会钱,跟着小伙伴蹦蹦哒哒的就往会上赶去,一个单面七里多路,一点也不觉得远了,走着跑着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会上人挤人,人挨人,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凑热闹来了。卖东西的把路边,路中间线都占的严严实实,排了整整四排将大路挤成了两条小街道。

那时候看见什么都好奇,最爱的就是看各种稀奇玩意,有人拿鲜红的新筷子在地上不借助其他任何东西搭成城堡样子,滔滔不绝的兜售自己的中药材;有的一大堆人吆五喝六的围在一起,中间放一老碗掷筛子;有的整整齐齐摆一片小物品,卖竹圈套东西;有的支起摊子,挂一扇羊肉卖起了羊肉泡;还有卖凉粉酸辣粉的,卖油糕,油饼,菜盒子,麻花的等等等等,各种美味佳肴,稀奇珍品,让人目不暇接,数不胜数。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在那些美食中,我最爱吃的还是豆面糊汤,上会第一件事是先吃一碗热乎乎的糊汤,糊汤是由豌豆面熬的,里面下几块豆腐,几片菠菜叶子,再加几颗碗豆,盛在青花瓷的喇叭碗里色泽呈焦糖色,热热腾腾的,配着绿叶跟白嫩的豆腐就像盛了一碗色泽分明的花一样,一股窜窜的香气儿扑鼻而来,越发色香味俱全了,直让人流口水。

享用完美食再去会上逛一逛,戏台子底下钻一钻。那时候也不懂得欣赏戏,只觉得唱戏的都画的大花脸,穿着行头,一会儿咿咿呀呀的,一会儿如雷震天响的吼了起来。全不懂唱些什么。一直耍到戏完了,天快黑了再咥一碗糊汤,才不舍的往回走。

直到多年后爷爷下不了炕了,再也不能到台子底下看戏了,照看爷爷的时候,跟爷爷在电视上看了全本的《玉堂春》,才知道了原来秦腔也是讲故事的,教化人的,原来秦腔也很好听。那时才懂得了秦腔的美,懂得了欣赏秦腔。

古会每年还是如期的进行着,现在娱乐项目多了,逛会的人少了,戏台子底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懂得欣赏秦腔的人更少了。再也逛不出小时候的那种感觉了!秦腔这门古老艺术的没落,我们这代人是见证者,见证着时代的变迁,秦文化的没落。秦腔在文化大闭塞的年代,教化了人们懂得礼义廉耻,教会了人们何为忠奸善恶。引导人心向善,开化民智,功不可没。现在却被时代挤到了角落。如何才能让秦腔重振雄风,让这门艺术延续下去,值得我们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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