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诗说】诗话三则(翻新,奇崛,同光体)
【文刀诗说】
此栏捉刀的作者叫月下,是山菊的小茶棚【诗梦小轩】的诗友。这里,是属于他的园地。
《围城》中一联云“石齿漱寒濑,松涛泻夕风”,较之摩诘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其实无以异而语意益工。斯则诗人炉锤,锻炼古人旧意矣,即山谷所谓点铁成金乎。又友人发香雪词二篇,其一云:
《画堂春 杏花》
细风枝上小红含。粉香娇卸单衫。画楼晓起卷珠帘。人在轻酣。闻说长安陌上,马蹄十里香粘。可怜烟雨变新寒。春老江南。
马蹄香粘,佳句也,宋人诗常及之,如“踏花归去马蹄香”,“落花如雪马蹄香”,“落花飞趁马蹄香”等,而工不能及。
其一云:
《山花子 春水》
春转芳塘嫩緑匀。空明窈窕足清沦。似染薛家笺子过,带余芬。 斜石束时生折势,落花点处漾圆纹。流到红楼应小住,照微颦。
水染薛家笺子,亦佳句也,唐宋人言之,则为物染人香,如“花香染别衣”,“惟有衣香染未销”,“一段清香染郄郎”,此则人染物香,语意翻新矣。私意忖之,山谷所谓谓点铁成金、脱胎换骨,即此二者乎?
九日怀封元寂(唐·王勃)
九日郊原望,平野遍霜威。兰气添新酌,花香染别衣。九秋良会少,千里故人稀。今日龙山外,当忆雁书归。
梓州罢吟寄同舍(唐·李商隐)
不拣花朝与雪朝,五年从事霍嫖姚。君缘接座交珠履,我为分行近翠翘。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竟无憀。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销。
奉和袭美病中庭际海石榴花盛发见寄次韵(唐·陆龟蒙)
紫府真人饷露囊,猗兰灯烛未荧煌。丹华乞曙先侵日,金焰欺寒却照霜。谁与佳名从海曲,秖应芳裔出河阳。那堪谢氏庭前见,一段清香染郤郎。
王荆公评张司业乐府云,“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司业乐府诚能当之,寄奇崛于寻常之中,有大巧存焉。《蕙风词话》云,“问哀感顽艳,‘顽’字云何诠?释曰:‘拙不可及,融重与大於拙之中,欎勃久之,有不得已者出乎其中,而不自知,乃至不可解,其殆庶几乎。犹有一言蔽之,若赤子之笑啼然,看似至易,而实难至者也。’”又云,“词太做,嫌琢;太不做,嫌率。欲求恰如分际,此中消息,正复难言。”所谓“恰如分际”,正荆公之谓“看似寻常最奇崛”者乎。然则况氏之拙,巧之极也,司业之巧,拙之至也,固是一家,原无疆限。欲巧而不能巧极,非拙也,乃“琢”也。况氏之拙,非不欲巧,乃不欲不能巧极者也。况论之关纽,或在此乎。
题张司业诗(宋·王安石)
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寄衣曲(唐·张籍)
织素缝衣独苦辛,远因回使寄征人。官家亦自寄衣去,贵从妾手著君身。高堂姑老无侍子,不得自到边城里。殷勤为看初著时,征夫身上宜不宜。
古钗叹(唐·张籍)
古钗堕井无颜色,百尺泥中今复得。凤凰宛转有古仪,欲为首饰不称时。女伴传看不知主,罗袖拂拭生光辉。兰膏已尽股半折,雕文刻样无年月。虽离井底入匣中,不用还与坠时同。
野老歌(唐·张籍)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同光体者,卓然骚坛,为当今一大宗,好尚者众矣。余意同光本宋诗而来,学问议论咸以入诗,又丁清季之世,国势凌迟,遂多悲愁之语,家国之痛,诗意沉雄,追比前人。今人效之,亦无篇不悲,无字不愁,徒观其诗,历历有国家人民自身之三不幸也,(甚者乃作反语),殊与时势不称。至若写乐写喜之佳作,更不从斯处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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