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力:第三种可能(精彩悬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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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力:第三种可能(精彩悬疑小说)
作者:梅力
初冬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薄雾笼罩着这座地处北温带的古城。早起晨练的市民比往日少了许多。当洒水车鸣笛开过时,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一幢高层建筑坠下后重重地摔在了马路上,发出了“噗哧”一声闷闷的声响。由于洒水车的鸣笛声太过尖利,车上的音乐又同时响着,因而掩盖了马路上的噪音,加上薄雾带来的浑浊空气,马路上人少车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高层建筑上发生的坠楼事故。
坠楼事件发生了七八分钟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从楼门里跑了出来,冲着地上的物体就哭喊起来:“老公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让我们娘俩儿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
少妇的哭声让晨练的人慢慢聚拢过去。此时,天已渐渐亮了起来,人们清楚地看到了地面上一个摔得血肉模糊的男人,鲜血糊在了他的面颊和头颅上,死者的一条腿摔出了七八米,由此可以想见死者坠下的楼层之高。
从少妇的哭诉中,人们听出了她丈夫是从二十楼坠下的。奇怪的是,少妇只抚着尸体大哭,却不打电话处理遗体。幸而在混乱中,有一个好心人打了电话,当120急救车呼啸着开来时,她男人早就没了生命体征。少妇见行人越聚越多,便哭哭啼啼地站起来,告诉120急救车上的大夫:“我们已经打电话到殡仪馆,车在路上,人已经死了,就不必往医院送了。”车上工作人员一愣,随即问道:“那是谁打的120电话?”少妇说:“我是死者家属,我没打。可能是别人打的。”
120工作人员有些生气:“人就是死了,也得有医院的死亡证明啊。”
少妇问:“你们要多久才能开出死亡证明?”
大夫回答:“把人拉回医院,你跟车过来,上午九点左右就能办完了。”
少妇摇了摇头:“不必了。”
120救护车开走了,殡仪馆的车也到了。在人们的围观下,三个殡仪馆工作人员拿了裹尸袋从车上下来,十分麻利地装殓起了地上被摔成了一滩泥的男人。男人的一条腿远在七八米外,腿上没有裤子,脚上有鞋袜。大惑不解的殡仪馆工作人员一边将腿放进尸袋,交头接耳地说着这奇怪的现象,一边招呼少妇上了车。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也从楼里跑了出来,少妇招手让他上了车。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了质疑声:“为什么不打110?”少妇回答:“我男人自杀,关你们什么事?”人群里仍议论纷纷:“是自杀还是他杀?你能说清吗?”少妇冷着脸:“我丈夫跳楼时,我就在楼下,怎么说不清?”她的话,立刻激起了公愤,马上又有人打了110,就在有人打110报警电话时,殡仪馆的车开走了。
天大亮了。当110警车呼啸着赶到现场时,死者坠楼之处只留有一摊血迹,人们也已散去。110干警将现场拍照后,又把坠楼事故通知了案发地派出所。于是,派出所两个值班民警马上驱车赶往殡仪馆。死者的遗体已被安放在冰柜里了。只见死者头上脸上布满了血迹,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死者的一条腿被拼凑起来,看上去已不像刚坠楼时候那么惨不忍睹了。
少妇告诉两个民警,她叫刘淑琴,死者是她丈夫,是一名私营企业主,因企业负债累累,银行贷款和民间借贷都没还上,便有了寻死的念头。今天早上他嚷着腹痛难忍,让她去给他买药,她刚下楼,他就跳楼身亡了。她现在想来,他是故意支开她的。
刘淑琴告诉两个民警,整容师傅正在忙着,她丈夫还没有排上队。等师傅忙完手中的活儿,就给她丈夫整理遗容。尽管她的话滴水不漏,两个民警还是对她进行了询问,调查死者的坠楼真相。毕竟在天还未大亮且还有薄雾的早晨,死者作为私企老板选择这样一个时间点跳楼自杀,有着太多的疑点。
就在两个警察对刘淑琴询问结束之时,她的哥哥赶到了。她便委托哥哥在殡仪馆等待整容师傅,她带着儿子和两个民警一同赶回居住的楼上。因为丈夫和前妻的两个成年子女已经闻讯赶来,在他们父亲生前住过的房子里等着她。当着警察的面,死者的一儿一女认为父亲坠楼疑点太多,甚至隐晦地表示他们的父亲有可能是被害的。他们从父亲的死又说到爷爷的死,还说把爷爷不明不白地放在冰柜里等待火化,有时停电尸体就会自行肢离。面对一向关系不睦的继子女提出的这个敏感问题,刘淑琴并不惊讶,她从容镇定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死者浓重的乡音:“我叫李林森,在三个月前被查出胃癌,已经到了晚期。由于企业负债过多,我没有钱来支付这笔巨额医疗费。为了节约这笔开支,我决定选择自杀来解除痛苦。我死后,希望大家谅解我的难处,也希望我的儿女们不要难为你们的继母,她并不知道我的病情......”
李林森和前妻所生的子女们听到了父亲生前的声音,又看了继母拿出的父亲的病例,便不再为难继母。这时,他们十岁的幼弟到处哭着找小狗,刘淑琴一边哄儿子,一边悄悄到另一个房间,偷着把死了的小狗包起来扔进了垃圾箱。随后,李氏兄妹和他们的继母及小弟弟一起来到了殡仪馆,看到了他们满脸血污的父亲。对于为什么没给父亲清理脸上的血污,也没给父亲整容,刘淑琴的哥哥解释道,因为脸部已摔烂,很难恢复到生前的样子,整容很困难,他们听了便相信了,甚至对父亲的断腿也不再怀疑,于是就签字同意火化。李林森很快被火化了,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派出所的两个青年民警赶到殡仪馆,看到有利害关系的李林森后来的妻子和前妻子女已达成共识,认为死者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而选择跳楼自杀,而非他杀。原来怀疑的少妻杀老夫的可能也已经不存在。两个民警做了个笔录就回去了,留下死者一家哭天喊地地办丧事处理善后。
两个青年民警回到派出所,向所长王群进行了汇报。正在谈话分析案情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匆匆地来派出所报案,他说:“李林森骗了我六百多万,签了个假供货合同,昨天晚上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今天早上下大雾,车开得慢,高速公路封路,我从八百多里外往这里赶,到这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麻烦你们帮我找到他......”
所长听罢报案人王磊的话,一下子站了起来,马上带着两名干警来到火葬场。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李林森的遗体已经火化,死者的妻子和儿女已经拿着骨灰盒离去。
王群马上联系刑警队,对此案展开了调查。疑点集中在以下几点:李林森是自杀还是他杀?录音有没有可能造假?刘淑琴是否有可能杀夫并伪造录音来蒙蔽死者儿女?
侦查人员认为,死者的腿和身体分离,从高楼坠下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很不正常;死者的儿女们没看清父亲被涂满了血的脸就哭爹,也很反常。他认为,还有第三种可能,六百多万的债务才是本案的关键,受益人正是李林森后妻及十岁幼子和两个成年子女。六百万元随着当事人的逝去将很难追讨。表面看来,李林森的自杀原因是为了逃避债务,非法占有六百万元的不当得利。
意外死亡的李林森被迅速火葬也十分反常。按照民间习俗,死者遗孀作为死者的合法妻子,她确实有权利主丧,火化丈夫的遗体,但在死亡当天就匆匆火化却很反常。她拿出录音机的表演很到位,她的继子女们也很配合地从怀疑父亲的死亡不正常到认可父亲自杀“合情合理”。那么六百多万元的债务,她为何不提?是故意回避还是另有原因?这也许才是事情的关键。
一听说李林森已跳楼自杀,报案人王磊怎么也不相信。在李林森自杀的前一天,他在电话里还乐呵呵地和自己开玩笑,毫无自杀的迹象,怎么仅仅过了一天,就突然变了?听到李林森死亡的消息,王磊气的直骂娘。他拿着李林森亲笔写的借条和那份假供货合同欲哭无泪。此时他才知道,李林森的皮包公司根本无货可供,他们签的是虚假合同,根本无法履行,属于合同诈骗。
合同诈骗案很快立案了。刑警队介入了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案件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疑点。死者遗孀在丈夫火化的当天晚上就带着儿子搬出了他们在20楼的住房,这个房子早已经被抵押给银行。与此同时,刘淑琴的手机换了号,死者的一儿一女也在当天就回到了原籍,临走还不忘向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承诺,再来时一定给他带只小狗来。
随着案件的事实越来越清晰,王磊也越来越着急:侵害人已死,供货合同又是公司行为,侵害责任人不是死者遗孀,她躲得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显然是知情人事先预谋。但若以此将她列入犯罪嫌疑人还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当案件的调查深入之后,诸多的事实也显露出来:李林森的病例是伪造的,他是得了胃溃疡而非胃癌,他以此制造了自杀理由,合情合理。而在他死后,一环扣一环,丝丝入扣,死后迅速火化太不正常。那么,他到底在掩盖什么事实呢?不是因为得了绝症自杀,有录音为证,看来也不是他杀,那么只有第三种可能:为了诈骗那六百万元!他做了一件反常规的事情:生前安排好了身后事,让妻子和儿女倾情表演,以“自杀”谢幕,为妻儿留下那六百万元的“遗产”。
李林森死的“很值”,蒙蔽了很多人,甚至包括民警。
刘淑琴的哥哥,李林森和前妻的儿女,为了一个共同利益团结起来,配合默契,需要一个“总调度”,这个人一直隐藏在幕后,从快的惊人的治丧过程中,王群嗅到了案件背后的重大隐情:他们在刻意地掩盖事实真相。
二个月后,在一座小城的整容医院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的妻子,问道:“办好了?”妻子将一个新的身份证递给他:“这个家伙在斗殴中死了,没销户口,正好用。”
刘淑琴歪着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她听到的却是熟悉的声音。她说:“你整的年轻了,很像那个家伙。”随后她递给他一张银行存根:“他们兄妹两个一人一百万。”他点点头。
他看着自己新的身份证,证件上的名字是“曹新生”,他将身份证装进了西装口袋,径直走出了整容医院,走向了停在医院门口的轿车,他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轿车启动了。刘淑琴惬意地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车上回荡着夫妻二人的开怀大笑。轿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车速不断加快。“曹新生”得意地看了看后视镜,一辆警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脸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
后面的车越开越快,当两辆车前后只差五十米的时候,后面车上传来一声断喝:“李林森,把车开到路边,立刻停下!”
刘淑琴看了看丈夫的脸,是陌生的,只有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停车吧。”他低声说。狰狞的表情也变成了恐惧。
王群和刑警队的警察们从警车下来,冲着这张陌生的脸说道:“你很高明啊!先狗血涂面,再“自杀”后整容,那六百万元就能合法占有了?”李林森把脸扭向一边,他自己都还没适应这张新脸,只觉得皮肤紧绷地让他难受。
王磊从警车上走下来,意味深长地冷笑着:“李老板,我们又见面了,说真的,你高兴的太早了。”
王群和他的同事们押着李林森上了警车,说:“李林森,你把你父亲的病历换上了你的名字和年龄,却烧了他的遗体,你父亲那条断腿却没被火化,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给留了下来,想不到吧?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一个大活人跳楼能把腿摔出去?好孝顺的儿子,你再为你父亲的断腿发一次丧吧!”
听了这话,刘淑琴把脸转向一边,哭出声来,这次,她是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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