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老街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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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林家老街忆事
文◆老烟
林家老街是条名符其实的老街。什么都老了,老得已被苍桑染黑了的店门板,老得已被脚掌蹭得光滑溜人的猩红花岗岩街沿石,老得松垮了的木柜台,和老得因留恋而不愿离去的老妪大爷。
老街也老了,很快也将消失,如今,我们这一代尚存依稀记忆,再久些,连记忆也将荡然无存。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大半都是在这段长不到三百步的老街度过的,那时,整个大队最热闹的所在便是这里了。街是前清遗留下来的,两边看着是铺子格局,但真正称得上店的,只有冬姩奶奶的豆腐磨坊和一家公家大商店,依稀记得,商店大门挂着牌子,上书:国营铅山县篁碧林场供销合作社。大商店里其实也没有多少货物,无非乡下人必不可少的油盐酱醋和粉皮海带,再有,就是洋油洋火一类,十分简单。纵是如此,身高不及柜台高度的我们,也还是会屡屡踮起脚跟,努力窥探着店里间或会有的稀奇。
而真正让我对大商店至今记忆犹新的原由,却是店里头的那盏特别明亮的大马灯,借着这盏马灯为街沿施舍的淡淡余辉,我们的孩提时代,才有了许多难忘的夜趣。
那时我们最作兴对着半导体里听来的故事玩抓特务。因个头最小,我自然也就只能扮演着小角色,就象是如今演戏时的跑龙套,说完一句譬如“报告,敌人来了”的台词,然后就“啊”一声,佯装被敌人的子弹给撂倒了。一趴好久,待到一场结束又重新第二场时,我们才又能起身,再一次蹿走于林家老街的每一角落。那剧情在今天孩子眼里看来,肯定一点也不精彩,但于当时我们,却足够兴奋了。倘若在哪个木匠那侥幸捡了块尖角废料别在腰上,或许还居然能混个侦察员一类的英雄人物干干,这时的感觉,就像大年夜领了几毛压岁钱! 很多时候,担心混不到好角色,干脆连晚饭也只是应付着扒拉几口,就溜到林家老街的大商店门口等集合了 ,为这,最终屁股上没少挨过老娘的抽打。
该是我十岁那年,县里赣剧团竟来大队演了几天大戏,我不记得这几天的戏要不要买戏票,反正我们是一场不落地看了个过瘾。剧团走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迷上了演古装戏。林家街中段有一家叫“庄屋里”的大宅子,宅子里有一被围墙圈了好大一块平整的禾基,这便成了我们的戏台。我们这伙玩伴中有个叫“春古泡”的头儿,十分聪明,他溜到菜园里拔来一些授豆角的水竹竿子,然后把用竹片削好的矛呀刀呀一类的兵器头戳进竿,接着系上用废线头做的红缨,再用捡来的香烟锡箔纸将子竹竿密密裹将起来,一批逼真冷兵器便出炉了。只是,僧多粥少,春古泡生产的兵器往往不够分配。于是,如我一般小的几个家伙便偷来家中辛苦攒下待客用的糍皮、薯片或炒豆,拼命讨好春古泡,以期分得一柄刀枪过回带点角色的瘾。戏装肯定是没有的,好在我们都是演武戏,只需随便找些色纸做几面三角旗戳到衣后领就算是武将了。那旗在衣领子不易固定,而且,竹枝做的旗杆子很挠人,感觉相当不好受。可是,为了入角色,我们仍是不辞劳苦地一手吃力地弯到脑后护住旗子,另一手还得挥舞着手中的兵刃,煞有介事地比划着戏里学来的动作。春古泡更绝,打扮得像煞了戏里的武将——他竟穿上了他父亲的蓑衣当铠甲,再加上胸口缀的一面圆镜和头上那顶纸壳做的头盔,虽然样子有些怪怪,却特显精神。
这些,不是今天的孩童们能想象的,他们很幸福,文具,玩具,食品,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选最好的,而且想换便换了。但想想他们又是不幸的,缺少玩伴,缺少如我们那时一样可以无所畏惧的自由。因为环境和条件的改变,他们还过早地学会了攀比,虚荣,从而缺少了几分本应属于孩子的天真与单纯。
记忆是有选择的,它也是一把筛子,轻易筛去了幼时的痛,留下的多是那种让人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热血沸腾的故事。这恐怕也是上天赐给人类的一种幸福吧——留着痛干嘛!我们需要的是愉快轻松的人生。比如那段童年,如今,当时演的大多画面在我记忆中已很是模糊了,但有个细节却如烙入了我的脑海,至今仍然清清晰晰。我记得,那天生产队在庄屋里开社员会,我们就在那大禾基上上演我们的大戏,穿蓑衣带纸帽的春古泡手中的大刀被我们六七个手中长兵器紧紧压住,春古泡“哇呀呀呀”大叫了几声,然后作势奋力力向上一挑,我们六七支长家伙立马磕飞,人也全部倒地……这一出,连厅堂里开会的很多大人也起身鼓掌喊起了好。
这一回,应该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无意识下挣来的喝彩!
白天的林家老街也有精彩。约莫七八岁,林家老街来了个南昌老倌摆摊卖小百货。他的到来,让我们这些一直被大商店那层高柜隔断了诱惑的顽童有了好一阵的欣喜。南昌佬的摊面没有柜台,一张案台摆下了他所有商品。这个摊子上,针啊线的自是勾不了我们不的口水,让我们最眼馋的是摊上鱼钩粘网和几分钱一把的塑料手枪。南昌佬很精明,对我们时时提防,倘是没大人领着凑过去,他一准挥着手用南昌话斥赶:“小鬼不买东西,茄茄,度茄(去去,都去) ”。
可笑的是,他的小心和排斥更惹恼了我们,终于,在春古泡的策划下,一桩对付南昌佬的“阴谋”实施了:南昌佬喜欢看图书,而且酷爱讲古,针对他这一爱好,我们派出了家里有好多图书的“油筒管”从家里拿来图书给南昌佬看,趁着油筒管故意缠着他给讲图书里的故事时,另几个家伙装着爱听讲古,也拼命往南昌佬身边趋,每在这时,南昌佬就会显现出少有的和蔼,拉过矮竹椅,认真用他那其实我们一句也不懂的南昌话娓娓讲了起来。这当儿,几个胆大的蜷着腰猫到了摊前,偷偷摸摸地把几把手枪,十来只鱼钩,一两握七彩弹珠……很有选择地各偷些来最后给平分了。
大的粘网一类的商品却是不敢偷的,乡下孩子没零花钱,就算偷了也不敢用。只是,也是因为没有零花钱,我们分来的赃物终究还是被父母发现了,一个个被拎着去赔了南昌佬的钱,阴谋没得逞最后还赔上了两腿被竹枝抽出的绺绺肉痕。而这时,南昌佬又会从他的商品中捡出一件我们肯定中意的小玩意来送给我们。
我想紧紧攥住这段光阴,可它却化成了一缕风,从我的之间溜走……
如今想来,摆摊的南昌大伯显然是个很好的长者,尽管南昌的家全靠他这副辗转南北的货摊子支撑。然而,每回来我们这,他总会在很适当的时候,从这并不太丰裕货物中拿出点很适合的东西来赢得乡亲们的尊重,也正因如此,村里人谁都和他熟稔,相处得犹如本村的乡亲,而我们,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从心底很自然地将他称作了“杨公唉”!
林家老街算不得繁华,甚至还远不如今天随便一家小超市热闹。但这段如今看来极显苍凉的老街,却成了我壮年以后最易重游的梦境。梦里,有夏夜里那一群全身披挂演武戏的黄发小儿;有雨夜里的洋油灯下几位老公公一丛丛长满故事的的胡茬;有松精火下打着赤膊的冬姩奶奶推磨着的长柄磨杆;有举着二毛钱纸币和酱油瓶,踮着脚尖喊“买东西”的那一声稚嫩的童音。对了,还有杨公唉那一句“信喳,阿又买佬信需(新仔,我又买了新书) ”的亲切的南昌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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