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坦斋先生
2011年秋天,我应邀参加世界三欧联谊会湖南分会成立大会,一个自称江西财经学院副教授的作者欧阳鹏先生赠送本人一本最新出版的《三欧家书》。会议间隙,我抓紧时间尽快浏览了一遍有关湖南的章节。
说是家书,其实是一部中华欧阳家族历史。纵贯上千年,横跨全中国,包揽全世界欧阳姓氏的华夏子孙。我看来看去,就是不见湖南安仁这一支的影子,遂对这本貌似鸿篇巨制的家书感到深深的失望。
趁大会自由发言之机,我抢先向大会主持人示意要求讲话,简单概述了《欧阳家书》内容,肯定作者为家族文化建设付出的辛勤劳动,表扬其为搜集有关资料所付出的艰苦努力。
但在谈到此书的价值和意义的时候,特别强调:从《欧阳家书》的体例来看,作者是想把它写成一部家族通史。既然是通史,就涉及到家族名人和某个时代族人为社会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别的朝代我不敢说,但凡涉及清代的欧阳家族历史,如果没有安仁这一支、没有关于欧阳厚均的内容,只能说明作者孤陋寡闻。这样的家族历史是不完整的,因为其有原则性的残缺,书的价值也就非常有限。发言到最后,我有些激动地说:试问在座的各位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清代欧阳氏族人中,有谁的影响力超过欧阳厚均先生?
我话音未落,坐在靠近主持人身边的特邀嘉宾、福建师范大学退休教授欧阳健先生遂起身向我恭敬地点头示意。但因距离太远,我没有听清楚他说话的具体内容。另一个满头银发的欧阳包先生离开座位,绕圆桌转半个圈走到我身边,递上一本打印的小册子--《欧阳氏族源流谱目录》并指着其中的几行字说:自己正准备重新编纂一个权威读本,其中有关于湖南安仁会三欧阳一支的详细记载。
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话如此冲动而有底气,后来一想,这也许基于最基本的社会历史事实,基于对先祖的尊敬和崇拜。我说话的底气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对欧阳厚均先生在他那个时代地位的自信。
由于所学专业所限、个人兴趣爱好不同,参加工作后,整天在体制内忙忙碌碌。我对自己的家族文化知之甚少,也未直接参与过族谱修纂等实践锻炼。近年来,在族人的督促下才开始慢慢涉足这方面知识,但仍处于一知半解阶段。过去所言先祖欧阳厚均事迹,纯属族人们口口相传的轶闻趣事,由此滋生出的一点骄傲与自豪感也以盲目的虚荣心居多,并无多少实际性含义。
自从接触家族历史文化后,似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我不断地去刨根问底,久而久之,多少有点收获。在安仁,在家族史上,坦斋先生确实是人中龙凤,是族人的骄傲,这一点我向来深信不疑。至于他在湖湘文化乃至整个民族及人类文明发展中的贡献,我不甚了解。随后的一次实地考证,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备受打击。
2018年国庆长假,闲来无事,我去了一趟湖南省博物馆。参观湖湘文化主题展厅,特别关注湖湘文化的重要人物,看来看去,居然找不到老祖宗欧阳厚均的名字。整个假期都很纳闷,过去不是常听族人说咱老祖宗是湖湘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吗?为什么官方记载里连个名字都没有?
带着这个疑问,我又返回去重新阅读了一遍湖湘文化重要人物简介。通过比较后我终于明白,欧阳厚均的主要成就在从政和教育。学术思想方面,同为湖湘先贤的张栻、周敦颐、王船山、罗典等名气更大、影响更深远。至于军事、政治等方面的影响,则无法与同时代的曾国藩、左宗棠等比肩。虽说后者为他的学生晚辈,但师不必贤于弟子,青出于蓝已胜于蓝。
还有一种可能,即厚均先生的兴趣爱好和注意力在教育培养人才,他个人的天赋、才华通过培养学生而得到体现,虽然不至于默默无闻,但也无法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一个人的影响力,主要在于对社会、时代的直接贡献,同时也与社会的认可度、后人的研究和宣传推广不无关系。有不少名人,在其离世以后许多年,通过人们反复研究、挖掘、宣传推广,才逐渐被世人认识,这样的事例不甚枚举。人的出名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有时候存在一定的偶然性。比如说后来统治者的政治需要、家族子孙或后学晚辈的努力推崇、出生地为了获得名人效应而集中炒作等等。这些方面,坦斋先生均不是特别幸运。他学术造诣、才华学识让同时代许多人望其项背。而他的后代子孙、乡党族人中,虽然不乏社会贤达、时代英豪、名流显贵,却无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关于他的成就、贡献、文化价值等方面的阐释、挖掘、升华和发挥更是寥寥。
安仁是坦斋先生的出生地,至今没有关于他的系统和专门的研究机构,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研究成果,关于他的研究、阐释和宣传推广很不充分,某些方面远不如他工作过的长沙和他部分后代迁徙定居之地湖南宁远。他的文物墨宝散落民间,有的遭到毁坏,有的已经失落,安仁还剩多少有关坦斋先生的有价值的文物,谁也说不清楚。
前些年中央电视台在安仁县举办一场鉴宝节目,录播现场出现一副坦斋先生手书的匾额,被专家鉴定为那一期节目中最有价值的文物宝贝。可惜这件宝贝为湖南宁远县某收藏爱好者个人所有,节目录播之后物归原主,重新回到了外地收藏者手中。
如果说安仁关于坦斋先生的研究和成果运用让人失望,那么另一种不良风气更令人担忧。为了打名人牌以满足个人虚荣心,有人不顾客观事实,信口开河,歪曲历史,肆意杜撰坦斋先生和其家庭成员、族人故事,或口口相传、或编写成文字,四处散播。把严肃的学术研究庸俗化,弄成了攀龙附凤、消费名人的闹剧。
有人言辞凿凿,说曾国藩是欧阳厚均的女婿,央视主持人欧阳夏丹祖籍安仁,是欧阳厚均后人云云。安仁会三欧阳与欧阳修自唐宋以后就不属于同一支系,具体什么年代分开的已不可考证。有人竟生拉硬扯,把欧阳厚均当成欧阳修的直系后代。如此等等,既损害了坦斋先生严谨治学的声誉,也给世人造成一种坦斋先生家族后人盲目自大的不良印象。谬种流传,以讹传讹,将给研究考证欧阳厚均生平事迹造成人为障碍。这些伪造的事实,如不及时加以更正,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混淆视听。
历史文化的发展从来就不是直线式向前,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家族文化亦如是。欧阳厚均所属的家族,绵延千年,起落沉浮,曾为本民族乃至世界文明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到清朝坦斋先生这一代达到一个高峰,他本人算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代表,高山仰止,暂时还无人逾越。
国家改革开放以来,生活在安仁的坦斋先生的后裔,涌现了一些经济建设等方面的能人。他们事业有成,物质生活非常富有。但遗憾的是,在精神文化方面大不如前,更没有出现过坦斋先生这样的文化巨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这是一种没落和倒退。为挽回颓势,本应该向先祖学习,卧薪尝胆,奋发图强,而不应夜郎自大。必须清醒地认识并面对客观存在的差距,从建设健康向上的家族文化入手,久久为功,才能从根本上找到前进的方向。
一个家族的文明进化以经济繁荣为基础,但它的兴起和衰落并不与经济同步。因为文化的发展自有它本身的内在规律,有一定的惯性和顽强的韧劲。欧阳厚均是一位文化、教育名家,他通过办教育、著书立说,不仅影响了他的学生、为湖湘文化作出了杰出贡献,同时也留下了良好的家族文化火种,比如说尊师重教、忠厚传家等等。即使在文化大革命那样的苦难岁月,这种文化传统依然显示出顽强生命力,薪火传递、生生不息。
坦斋先生身后的连续六七代都不乏优秀的读书人,应该说,这种家族文脉的余波一直延续到文革之后若干年,而后,就逐渐衰落、出现低谷,这是整个大时代背景使然。我们今天研究坦斋先生,不仅是为了纪念先贤,更是为了继承和发扬家族优秀文化传统,为了从历史中吸取精神力量。
必须继承和发扬坦斋先生治学精神,摒弃虚荣、肤浅、浮躁之气,扎扎实实从最基础性工作做起。当务之急是要借助神农文化研究会、欧阳氏祠文化研究会等地方文化研究平台,组织专门力量进行深耕,倾力打造欧阳厚均等独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品牌,不断推出新的研究成果。充分利用互联网等新媒体传播手段,让更多的人认识欧阳厚均、知晓他为民族文化作出的突出贡献。厘清欧阳厚均与安仁的关系,找准他在其生活的时代,在民族文化发展乃至整个人类文明中的定位,这里面有大量具体的基础性工作要做。
作为安仁本土学人,坦斋先生的直系后裔,每当来到先生塑像前,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无力和愧疚感。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虽然做了一些琐碎的工作,但尚未形成应有的正面影响力。面对某些关于坦斋先生的误读和虚假信息,无力去制止和纠正。
欧阳厚均生于安仁、葬于永乐江畔,是一张很重要的地方文化名片。但目前安仁本土学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尚没有一个明确、系统的方向,也缺乏权威、主流的发声。真正严肃、有价值、有影响的资料和研究成果更是少见。而那些民间口口相传、自发撒布的信息,因缺乏考据和必要的文物史料的支撑,很难让人相信,基本处于一个自说自话、杂乱无序、真假难辨的状态,急需要有人去正本清源、去伪存真。希望后学者能秉着对历史文化负责的精神给予应有的关注,期待更多有情怀的文化工作者能积极参与到相关历史文化的挖掘、抢救、保护、整理、记录和研究工作中来,共同做好欧阳厚均研究这篇大文章。
【作者简介】 欧阳月文,湖南安仁人,湖南师院中文系毕业,以教师、记者、编辑为业,曾任电视台台长兼广电局副局长等职,多个作品获省、市年度“好新闻”奖,散文《夜伴妈妈刮薯皮》等散见于《作家世界》等报刊并被百度、搜狐等网络媒体转载。
来 源:《神农薪火》第六期
编 审: 周邦全
◎ 探索文化渊源 传承神农精神 展示安仁风采 推进社会发展 主 管: 中共安仁县委宣传部 主 办: 安仁县神农文化研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