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华:《温柔之乡的梦》发表前后
四十二史
科幻春秋
魏雅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温柔之乡的梦》、《神奇的瞳孔》、《丢失的梦》等,作品常引起广泛讨论,曾数次被中国作家协会所办的《作品与争鸣》所转载。现从事专业文学创作,为专业作家、时政经济评论家。
# 《温柔之乡的梦》发表前后 #
我要讲一点关于《温柔之乡的梦》的故事。我年纪大了,如果不讲以后可能就没人知道了。我的这部小说实际上写于1979年的春天,从写成到发表经历了整整两年。我写作这篇15000字的小说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是一气呵成的,几乎不加思索,文不加点,一遍出手。但是发表的过程非常艰难,前后被退了17次稿,连《陕西青年》杂志都退还了我的稿件。还好那时候寄稿件不用贴邮票,只要在信封上写上“稿件”两个字就可以免费寄送,否则我连邮票钱都付不起了。因为我那时候的工资一个月只有42块钱,除了吃饭就剩不下几个钱。那时候的编辑部也都还挺负责任的,因为退稿也不用贴邮票,我的稿件才能在长途旅行中被保存下来。
《温柔之乡的梦》
有一天我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他告诉我他是《北京文学》杂志的编辑刘恒。这人应该就是后来的大作家刘恒。他说我的稿子到了他的手上,有一天总编到编辑部里来转,随手拿了一篇稿子,就把我的那篇稿子拿走了。停了不大功夫,总编就从办公室出来,把我的小说摔在他的面前,问他说:“这么好的稿件怎么就压到你手里了?”其实他也挺委屈的,他说我的稿件在他的桌子上只放了一个礼拜。总编看了我的小说之后大加赞赏,让他告诉我发1980年第12期的头条。可是1980年第12期出来后没有我的文章,我很惊讶,就打电话去问他。他告诉我1981年《北京文学》要评奖,你的小说肯定能获奖,所以拖到了1981年的元月份。1981年元月我到北京出差,住在高教部的招待所,在西单附近。我在报摊上看到我的小说果然登出来了,的确为杂志头条。我拿了这本杂志就到《光明日报》去了。那时候我认识《光明日报》科技部的编辑盛祖宏,他说《光明日报》的编辑们都在排着队传阅我这篇小说,而且对这篇小说大加赞赏。我的这篇小说曾经送到过《人民文学》。《人民文学》负责科幻的女编辑叫王扶。在《北京文学》发表之后,她给我迅速地来了一封信说:“是我有眼无珠退还了您的稿件,不过我们还有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们决定在1981年第3期《小说选刊》上转载您的这篇科幻小说。”我同时还接到了天津《小说月报》的通知,告诉我他们准备在1981年第3期刊登我的这篇科幻小说。这两家杂志都是当年的百万级的大刊,顶级的文学期刊。紧接着1981年第5期《新华文摘》也转载了这篇科幻小说。不过《新华文摘》是将其作为文学动态转载的。其实这个级别更高,因为它是新华社办的,它的转载已经超出文学的范围了。当时我认识《光明日报》的两位编辑,一个是金涛,一个是盛祖宏。由于《小说月报》和《小说选刊》的转载,这篇小说一夜走红。与《温柔之乡的梦》几乎同时获奖的还有《女娲之石》,获南京青春文学奖。当时来车站接我的人是周梅森,《青春文学》杂志社的临时工,刚从徐州矿务局借调过来。
但是真正地让国人了解这篇小说,应该是在1983年的“清除精神污染”。这篇小说成了科幻界的头号靶子。《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文汇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陕西日报》都发表了批判文章。有一次我到郑文光家里,在场的还有宋宜昌和吴岩,那是我和吴岩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还是一个高中生。
宋宜昌
吴岩
我当时问郑文光,说:“《中国青年报》的赵之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就是跟科幻小说过不去,好像跟科幻小说有仇。”郑文光说:“赵之这个人不可理喻,应该对他采取组织措施。”《中国青年报》是当时“清除精神污染”的,专门针对科幻小说的领头者。很痛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郑文光,也是最后一次。我对那次会面印象很深,宋宜昌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的名气比我大多了,《小说月报》《小说选刊》都刊发了你的科幻小说。”我后来去过宋宜昌家,见到过宋平。在1楼有一个打扫办公室的人,穿着一件蓝色的旧大衣,我想这可能是他们家的佣人。他对我说宋宜昌知道你要来,留了话说他马上回来让你等他一会儿。很快宋宜昌就回来了。我问他:“怎么没见到你爸呀?”他说:“他在1楼打扫卫生啊,你没看到?我家的保姆拂袖而去,什么都不管了,没办法。”我和宋宜昌认识是因为中国第一届科幻小说年会,我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俩成了好得不得了的朋友。
清除精神污染运动时期的宣传画
1982年,全国短篇小说评奖,我的小说《温柔之乡的梦》和叶永烈的小说《腐蚀》入选,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温柔之乡的梦》位置相当靠前。
叶永烈
当时入选的小说有25篇,临公布时去掉了5篇,科幻小说全部被拿掉。如果当时没有被去掉,我就是驻会专家作者了。《温柔之乡的梦》所带给我的最大收益是,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全中国所有文学期刊的大门都向我开放了,看到我的文章就发。“清除精神污染”更让我获得了最大的收益。那一年我发表了24篇中短篇小说,平均每个月两篇,真正走上了作家之路。《温柔之乡的梦》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被退稿17次,一次次的退稿没有让我放弃。我几乎觉得已经没有地方可寄了,可我坚定地认为,他们没有看懂我的文章,深刻的思想不那么容易懂,所以我寄的杂志级别越来越高,最后寄《人民文学》,被退回后再寄《北京文学》。如果没有信心,被退上两三次稿就进垃圾筐了。可我坚持认为,不发我的稿子是他们有眼无珠,或者他们根本就看不懂。我相信总能找到能够看懂我的小说的编辑,所以我才有信心坚持下去。我从没有怀疑过我的作品的深刻思想与优美语言,正是这种自信才能引导我走向成功。《温柔之乡的梦》发表以后,我就很少接到退稿了,收到的都是杂志和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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