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摄影史上最重要的摄影师之一,法国摄影师尤金·阿杰的作品耐人寻味。他拖着笨重的老式相机,游走于巴黎的大街小巷,拍下了近万张照片,“我可以真实地说,我拥有了整个旧巴黎,”他曾如是说道。尤金·阿杰的作品影响了后来的超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客观主义等诸多流派。
尤金·阿杰“将镜头对着巴黎街道上所有的事物,凭借正确的光影原理,将事物烙印在干板上。我们当然无法忽视当时相机、底片的条件决定了他的摄影性格。需要长时间曝光的低感度底片,让街上的行人消失。那个时代的摄影技术决定了阿杰影像的质感,是难以否认的事实,同时也显示他的摄影并不是摄影家意识渗透的摄影,阿杰不去意识的部分、没有意识的部分,决定了他摄影的本质。即使现在,我们依然因为观看他的照片而感动,因为通过相机无意识所支配的世界,已经动摇了我们的意识。”
1856年,让·尤金·奥古斯特·阿杰(Jean Eugene Auguste Atget)生于法国波尔多,自幼父母双亡,叔父将他抚养成人。波尔多是港口,出海顺理成章。年轻的阿杰从船舱服务员做起,经常出海。后来,他转行为喜剧演员,结识了一位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女演员。由于身材矮小、体型粗壮,阿杰被归为三等演员,在巴黎外省和郊区演出。他在快40岁时意识到,自己和剧团的同伴难以再靠舞台谋生。
阿杰考虑做点儿其他的事,他酷爱绘画,画了不少很原生的画。据演员、先锋电影导演安德烈·卡尔梅特(Andre Calmettes)所说,阿杰在1898年左右决定“成为摄影师,艺术摄影师,他势在拍下如诗如画的巴黎全貌。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宏大的主题。
日食,1912年4月
”阿杰买了一台老式相机,背上厚厚的感光版启程了。照片很难卖出去,最后他以15法郎的价格卖了一幅。“阿杰备受鼓舞,没有放弃。”后来,他认识了建筑师、历史学家、编辑和画家,比如,布拉克(Braque)和乌特里洛(Utrillo)。乌特里洛以他的照片为原型画画无疑给了他希望。剧作家维克多·萨都(Victorien Sardou )告诉他一些历史久远的豪宅、教堂、商店、街道注定要被毁掉。黎明时分,阿杰带着他那台18×24厘米的老式相机出门了,他架起相机时镜头不能完全盖住底板,由此,行人在长曝光中留下了鬼魅般的影子。
傍晚,他会摆拍流动小贩,或者在房间里架起三脚架,等里面的居民走出来。他以此谋生,以此为荣,也很快乐。随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了。他厌恶战争,在这期间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卖出去。和平到来时,他已经老了。
阿瑟林街,1924—1925年
然而,历史古迹事务所从阿杰那里买下了所有与巴黎历史相关的照片,尤其是在最近的轰炸中被毁坏或损坏的纪念碑。1921年,一位名叫迪格纳姆(Dignimont)的鉴赏家委托阿杰拍摄妓院,他觉得这份工作很烦人。有一次,他被逮捕了,在向地方政府出示了他作为巴黎官方摄影师的证件后才被释放。
大约在1925年,一位年轻的美国画家、摄影师曼·雷(Man Ray)在朋友那里看到了阿杰的一些照片,觉得他发现异象和意外的眼光让人震惊,就在1926年的《革命超现实主义》(La Revolution Surrealisle)杂志中发表了其中的四幅照片。同年,阿杰的伴侣去世,享年八十四岁。
手风琴家,1898—1899年
卡尔梅特(Calmettes)写道:“阿杰,孤独又无助,越来越沉重、悲伤和疲惫,但总是很勇敢,没有放弃。一天早晨(1927年8月),我从阿杰的信使那里收到了一张绝望的字条:'……我悲痛欲绝,速来!’我们匆忙赶过去。为时已晚,阿杰已经走了。二十年来,他靠牛奶、面包和方糖过活,并非以上才是唯一有用的食物,其他食物是'砒霜’。在艺术和环境上,他很彻底……他在摄影品味、视觉、过程中的的毫不妥协产生了奇迹……巴黎再也看不到那个怪咖,那张充满活力的脸,那个犹如巴尔扎克一般的人,他总是穿着破旧的大衣,戴着圆帽,双手粗糙,被酸液染成了红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充满好奇心的人之一……坚强而勇敢的艺术家,令人钦佩的造像者。”但在阿杰生命的最后两年里,另一位年轻的美国摄影师、曼·雷的技术助理贝伦妮斯·阿博特(Berenice Abbott)被阿杰深邃而诗意的照片所打动,她经常爬上四层的小阁楼去找阿杰,他的门上写着“给艺术家的文献”,这儿是阿杰的简易暗房,存了不少他自制的影集。
1927年秋天,她再次到访,一切荡然无存。阿杰过世了,他的底片哪儿去了?他的作品呢?最终,她找到了这些底片的下落,并自掏腰包买下它们,带到纽约。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她一直在整理这些底片,大约有两千多张。其中,许多照片因为阿杰给它们上了清漆,已经开裂剥落,还有几千张印在旧版相纸上的深金色调照片。她比任何人都更想让阿杰的这些照片留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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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博蒙特·纽霍尔(Beaumont Newhall),艺术史家、策展人、作家、摄影师。他对世界摄影艺术史的贡献卓著,其撰写的《世界摄影史:1839年至今》(The History of Photography from 1839 to the Present Day)被公认为最全面且最具影响力的摄影史著作。纽霍尔致力于发掘、展览“现代派”摄影师的作品,推动了美国乃至世界摄影艺术的发展。博蒙特也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师,他从不草率地按下快门,存世作品不多。他认为,“摄影是一种让人能看到曝光前后这一瞬间的途径”。
其夫人南希·纽霍尔(Nancy Newhall)是美国摄影批评家,曾为安塞尔·亚当斯和爱德华·韦斯顿的作品撰文。她在纽霍尔参军服役“二战”时,接手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策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