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有关
风总是在的。风是空气的流动,什么地方没有空气?天地是一个制作,风雨雷电是配作,就像人生也是一个的制作,婚爱是一个配件。人生看作一出戏剧,风雨雷电是戏剧的背景,缺少这样的背景是不合理的,是没意思的杜篡。没有风的世间,人的出没就是幽灵。没有风不可以有疾行,有狂奔,有乘风而起,御风归去。没有风,人的两只脚成了装饰,就像船只缺少风帆不能借力。就没有“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我说风是因为我的居住与风有关。我的居屋是高楼的一部分,整体是12楼。12楼不高,但它最高的部分还在12楼之上继续上去,去接近蓝天。它们常在半夜三更弄些世间杰作,一鸣惊人,譬如风。我不能理解当空气流动经过高楼时为什么会如此的不顺畅,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挣扎,那是鲜血淋漓的经过。风总是厉声惨叫,是魔鬼受到了钝刀子活活的割切,而后不等第一刀结束,在鲜血淋漓之上钝刀子再度割下去,因此发出瘆人的惨叫,让人不寒而栗。
世间还有另外的风。
几十年前,我在乡下的一个老宅里听到人的惨叫,与其相似。那时“文化革命”正烈,我还未成年,遭遇那样的惨叫。正是黑夜,我瑟瑟地躲缩在祖父腋下,张大着眼望着祖父。祖父望着我惊恐的双眼,给我说,他们在作孽。祖父边说边紧紧地搂抱着我。我不能理解作孽。但能从那种惨烈的叫声中,以我还未成年人的理解和生活很浅的经验,知道是一个极惨恶的罪行在施行,他们在对活人的肉体行刑。祖父紧紧地搂抱着我,我紧紧贴着祖父的身体,可以感觉祖父颤栗的身体。我说的老宅就是家祠,家祠的一面由我们和伯祖父分居,另一面是村校。村校被临时作关押和审查人的地方。那些日子,那种惨叫声常常在深夜里传过来。在黑暗里穿透一道道厚墙侵犯我们。不能入睡,无法阖眼,祖父坐在床头将牙齿紧紧咬得格格响,并小声的诅骂(被诅咒的人祖父大概是认识的,一个乡里对于那些随意作恶的心里总有数):这些没良心的,前世的罪孽罪孽!
时间可以稀释一些旧事的阴影,但却不能稀释惨烈的痛苦号叫。我虽然是看到或者经历过一些世事的阴暗和阳光被遮蔽的时候。但几十年前我在旧宅里听到的惨烈号叫,以及祖父对那种号叫的激烈反应无时不在我的记忆里。
风总是在的,但不要泛滥。是的,任何的泛滥带来的都是灾难——尤其是心的灾难,何以收拾?。
2021年3月14日于益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