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王亮丨散文/思念的绒线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王亮:山西永济人,供职于永济市教育局。16岁始,常有小作见诸报端。对于文字,除去膜拜便是一种源自心底的热爱。享受用文字进行的无声倾诉,仿佛有知己的红颜静静地坐于对面,在凝眸,微笑,倾听。于是,写作便成为了生命里不能割舍的美好。
思念的绒线 王亮
很多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会有长长的一生回报我们的所爱,所以,不懂得珍惜当下的拥有,从而就种下了一世的心痛!
至今,依然能够清晰地忆起父亲那件藏蓝色的驼绒毛衣,这应该也是父亲生命里唯一的一件毛衣。这件毛衣是父亲去上海出差时买的,回来的时候就穿在身上,一进家门就被左邻右舍当做西洋景稀罕地看来摸去。毛衣款式大气,手感也是极好。遗憾的是它曾经柔软光洁的靓丽青春是那么的短暂,仅仅历经了一个夏季,其美丽的身躯就被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鼓捣出多处的小洞洞来。那时的农村还非常落后,能够穿得起毛衣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更不用说要找出一个会织毛衣的人。父亲的毛衣自然也就无法翻新,母亲就用最原始的缝补方法——用同色的线把一个个小破洞缝织住,以免引起更大范围的扩散。虽母亲曾是我们当地十里八村都难找的好裁缝,织补毛衣的技术却相形见拙。于是,父亲原本平展展的全平针法织就的毛衣上,便绽开出一朵朵小小的却极是惹眼的补丁花,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只孩童般好奇的小眼睛。这一只只的小眼睛在父亲的身体上新奇地读着外面的世界,也读完了父亲短短的一生。
那时,小小的我总喜欢吊在父亲臂弯撒娇,不止一次地触摸着父亲身上的这些小眼睛对父亲说:“爸爸,等我长大了,给你织一件最最漂亮,比这件漂亮一百倍、一千倍的毛衣。”慈爱与欣慰的笑颜便如水般一次次地在父亲英俊的面庞漾开。
当我刚刚从学姐那里学会编织,便用废旧毛线编织了裤带样的织物,记得当时我极是炫耀地把自己七扭八歪凹凸不平的杰作呈献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得意地对正埋头缝制衣服的母亲说:看看咱毛毛(父亲一个人叫了我一生的我的乳名)小模小样的干啥像啥!回头顺手奖赏给了我头顶一个轻轻的爱抚。也就是在这轻轻一抚之后的一个冬日,父亲便永远睡去,不再醒来。那年的冬天,成为我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父亲那温情的一抚被我一遍遍温习,之后变成了照亮与温暖我生命的一盏不灭的灯,陪我走过了一个个被思念浸湿的凄凄长夜,以至于直至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似乎依然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真正会织毛衣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八个年头。我参加工作首次领到工资,我开始实现幼时对父亲的承诺。我必须为我的父亲织一件毛衣!许多年了,每逢秋雨敲窗的季节,这个意念就像一条巨蟒纠缠着我,吞噬着我,让我寝食难安。我精心地挑选上好的毛线,精心地斟酌式样与针法,再一遍遍的测量想象中的父亲伟岸的身躯,最终定好大、小、宽、窄后,开始用浓浓的思念为父亲编织一件藏蓝色的毛衣。完成的那天,空中正飘着细密的秋雨,窗外沙沙的落雨声在静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把折叠得平平整整的毛衣捧于手心,却怎么也想不出天亮后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送给父亲。这一刻,我才幡然醒悟,这件承载着我对父亲无限思念的厚重的毛衣原本就无法寄送也无处寄送啊!立时,一颗心刀割般地剧痛。我拥毛衣在胸口如同拥住我永世不得再见的父亲,眼睛湿了又湿。
“拔去了还有一种空洞的痛——仿佛,牙疼!”正如那首诗中所写,有一种痛,永远不能忘却;有一种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每年的六月间,我都会把织给父亲的毛衣拿出来认认真真地晾晒晾晒,以免被虫子蛀坏。我幻想着自己永远年青着的父亲能够穿上,哪怕一次,可上苍竟不肯给我了却这小小心愿的机会。每一次的晾晒与收藏只能使我永不结痂的伤口重复受创与流血。
父亲,纵然女儿用思念捻成长长的绒线,在烛光里为你织就怎样厚实保暖的毛衣,却怎么也不能够温暖仅隔几尺黄土的你?!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每年农历十月初一,都会为父亲烧去厚厚的纸钱及各色的寒衣。对于一个故去的人,我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我宁愿相信,此刻,穿着暖暖寒衣的父亲,正在高高的天上慈爱地看着他临终也不忍弃舍的儿女。
今天,我与我的学生在共同学习《孝敬父母》的课文。我将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诗板书在黑板上,开始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学生,同时送给他们的还有四个大字:及时行孝!
(责任编辑:杨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