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张素莲丨回家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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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素莲：山西太原人，山西省医药部门干部。由于喜欢看书写文，退休后担任《龙城老年》杂志编辑多年。一些散文和诗词曾在《中国老年教育》《都市文学》《太原晚报》刊登。近年来开始从事小说创作。
回家
张素莲
一
凤儿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整个身子躺倒在水泥地上几乎要僵硬了，稍微一动，大腿根部就会一阵阵剧痛。但家还是要回的，万般无奈，她只得让同事将自己扶起，用自行车慢慢地推着送回家。
凤儿吸着冷气、咧着嘴，在同事们搀扶下回到二楼的家。老伴老梁不在。她躺在床上，装作不要紧的样子打发走了同事们，然后瘫在床上一动也动不得。等稍缓过劲来，想站起来，谁知右腿根本不敢着地，只好继续在床上侧身躺着，等候老梁回来。
夜深了，各家各户都熄灯睡觉了，老梁没有回来。凤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午夜了，老梁还没有回来，被疼痛折磨得心烦意乱的凤儿分分秒秒地煎熬着。老梁虽已退休，但几年前参加了一个养生功组织，每天练功，回家没规律。他不带手机，说不要这穷摆谱的东西，也没有打电话报行踪的习惯。凤儿无法，只能等。
终于，极度的疲倦战胜了疼痛，凤儿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里，年轻时的老梁笑嘻嘻地走来，凤儿正想站，腿一吃力，疼醒了。伸手拿过靠垫靠着，刚才的梦让她陷入了回忆。
年轻时的老梁身材挺拔，笑眼，剑眉，一身军装，英武逼人。凤儿也是单位的一枝花，俩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结婚生子，完成了人生的必修课。每年半月的探亲假，小俩口如胶似漆，恩爱有加。可如今呢？老梁倒是转业回家了，却经常几天见不到一面，谁都不知道谁在哪儿。凤儿叹了口气：这日子过的！
二
天将拂晓时，老梁回来了。凤儿满肚子委屈地告诉他自己摔伤了，老梁竟有些兴奋地说：“摔哪儿了？刚和师姐学会按摩，我给你发发功，按摩按摩，很快就好了！”凤儿虽半信半疑，但看老梁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由着他了。柜子上供的是老梁练功组织的活神仙，老梁先恭敬地给神仙老人家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正襟危坐，手掌对着凤儿，缓缓运气，开始发功，还不时问：“有没有感觉？有没有感觉？”凤儿摇摇头，老梁就继续运气。看老梁发功时全身用力，满头满脸都是汗，凤儿禁不住有些心疼，便敷衍说：“好像……有点热乎乎的。”老梁似乎受到了鼓励，更要加劲，凤儿急忙说：“别加紧了，太热了！”老梁才停了下来。歇了一会，开始按摩，也许是按摩得神经麻木了，凤儿感觉疼痛稍减，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凤儿是饿醒的。已是早晨九点，就喊老梁，没人答应。凤儿想老梁是不是买早点去了？于是等，等到中午，还不见人回来。凤儿前一顿饭还是头一天中午吃的，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一夜，肚子连“咕咕”叫的力气都没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好在左腿还能动，她单腿跳着到厨房煮了两个鸡蛋充饥。
时过正午，老梁回来了，他是回来吃饭的。凤儿躺在床上哼哼嘘嘘，老梁过来安慰一番，然后自己动手做饭。他不会做饭，面条青菜一锅煮，放点盐醋，虽不好吃，但凤儿饿惨了，也不再说什么，吃了两碗。
这一上午老梁干什么去了呢？凤儿想问，但看老梁那疲劳的样子，就没说什么。
饭后，凤儿让老梁去药店买些舒经活血的药，老梁说用不着，这种伤痛，气功加按摩就可以治好。凤儿平时皮实，也想着养几天就会好。
从此，老梁每天给凤儿认真地治疗，俩人很久没这么近距离接触了，凤儿虽腿疼，但心里很温暖。
老梁一直很忙，每天发完功就急急地走了，也不说是去干什么。这一走就是多半天，等回家来就已经是下午了，才开始做饭。老梁做饭非常“讲究”，不吃油不吃肉，不吃鸡蛋，不吃葱姜蒜，每天都是盐水煮青菜和面条，每天只做这一顿饭，早饭晚饭都省了。凤儿觉得难吃，但自己不能动，只好将就着吃点。她很奇怪，这么难吃的饭，老梁竟然一顿能吃三碗！“真是一口猪！”凤儿心里偷偷地骂着。
过了几天，腿仍不见好转。凤儿聊以自慰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等着吧！但一日一餐没油水的饭食，让凤儿实在熬不过去了。她只好打电话给朋友叶莲。很快，叶莲就来了。家里什么也没有，她上街采购一番，给凤儿填满了冰箱，然后炖排骨、熬鱼汤，好给凤儿增加营养。正煎炒烹炸，老梁回来了，到飘着肉香味的厨房转了一圈，脸就沉了下来。等叶莲做完饭收拾停当走了，老梁发言了：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吃肉，你就不听，吃肉就是杀生，是大罪！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摔伤的原因，你本身就有罪，这是老天给你的警告！”看老梁越说越气，凤儿委屈地说：“你做的饭没油水，还一天只给做一顿，我吃不好，伤怎么能好？”老梁一听，剑眉倒竖，厉声呵斥：“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人类将要面临的灾难多了，现在不习惯吃苦，等灾难来了看你怎么活？”
凤儿知道老梁的脾气，发作起来了不得，就忍了忍没吭声。
老梁还是常不在家。好在有叶莲惦记着，每次都多做一些，没人照顾的时候，凤儿连拐带跳地到厨房把剩饭热一热吃。腿脚实在不利索，又摔倒了，终于在第三次摔跤后，一点都不能动了，只好给弟弟打电话，弟弟、弟媳抽时间过来给她做饭吃。她不想麻烦叶莲。
叶莲在老年大学任职，认定“霜叶红于二月花”，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总要抽时间过来看看她，劝告她说：“摔得这么重，怎么不到医院去检查检查，拍个片子？”老梁正好在家，说：“不需要，在家养着就行了，我琢磨着好久没给地下的先辈们烧纸了，可能先辈们在怪罪我们。今天叠些元宝，晚上到十字路口烧烧，就会好的。”叶莲问：“不是到清明节才能烧吗？”老梁严肃地说：“给家里先辈烧，不用讲究日子，什么时候都能烧。”看叶莲笑，老梁不高兴地说：“你们不要不信，我师兄的邻居家就因为多年不给先人烧纸出了事……”
凤儿这些日子憋坏了，有好多话要和叶莲说，看老梁还要喋喋不休，生气地说：“老梁你能不能闭嘴？”叶莲倒不介意地说：“你们俩呀，尽管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我两只耳朵，一只听你的，一只听老梁的，都不耽误。”
叶莲看了看凤儿的腿，有点肿，就说：“这么长时间不好，真该到医院去查一查了。”凤儿说：“老梁把他师姐请来给我按摩，好像有点效果，看看再说吧！”老梁坐着小凳子一边折纸元宝一边说：“我师姐功夫比我高，按摩带用功，会好的。”叶莲笑笑说：“凤儿给你做了多年的饭，现在她行动不方便，你怎么也该让她吃口热乎饭吧？”老梁说：“我忙着呢！”叶莲不解地问：“你退休了，有什么可忙的？”老梁回答：“我干的可是大事！”叶莲问：“你倒是说说什么大事？”老梁拿出一本黄色封面的书拍到叶莲面前：“这是天书，你看得懂吗？”叶莲翻开书大致翻了翻，书里好像是说谁设了一个大道场，请天下五大教的神主在一起研究世间未来的大事。心里疑惑：这是什么信仰？没听说过啊！就说：“你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再讨论未来吧！”凤儿插言说：“未来就是饿死老婆，娶个新娘。”老梁生气了，“你们这些人水平太低了，根本不懂我们的事业！”叶莲也不高兴了：“你懂，你懂什么？你这讲迷信的水平也太低了！”两人竟唇枪舌剑地争论起来。
最后，叶莲缓和了口气说：“老梁，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参加的是什么组织，说你信佛吧，好像你这书上也没有多少佛家的语言；说你是邪教吧，你还时不时地念佛。既然烧香拜佛，应该心胸宽阔大度，怎么就这么容易发怒？所以老梁，学什么要系统学，要学正规的书，不要看这些没谱的小册子。”
叶莲走时，又反复叮咛老梁少往外跑，多陪陪老婆，“这也是积德。”这次，老梁倒没有再拗。
第二天一早，叶莲来了。带了活血化瘀的口服药、止痛的外贴膏药和一些酱肉、包子等熟食。老梁不在，叶莲把吃的东西放到冰箱里，给凤儿把膏药贴上，问凤儿：“你没打电话告诉东东？”东东是凤儿的儿子，结婚后和媳妇在北京生活。凤儿让叶莲帮她翻了一下身，说：“过春节他就回来了，现在告诉他，他来回跑也麻烦。”叶莲叹口气告诉凤儿，缺什么，就给她打电话，她买好送来。
叶莲再来时，就给凤儿讲起了她早上回家路上，看到老梁在便道上一个土坑边忙碌着，走过去一看，老梁正用铁锨把坑外的土铲到坑里去。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干着，直到叶莲叫他，才直起腰来。叶莲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老梁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不知是哪个单位施工，挖的坑也不填好，万一有人掉进去摔坏了怎么办？我把它填平。”叶莲说：“你还挺助人为乐的，可就是不管老婆！”对叶莲的责备，老梁并不接受。他郑重地说：“吃饭是小事，修桥补路才是大事。”叶莲鄙夷地问：“咱们这市里哪座桥是你修的，那条路是你补的？”老梁说：“我就打个比方，总之是做善事吧！”他向前一指，“你看这一条路上的树坑，我经常整修，让它能多聚水以利生长；前几天门口修管道挖下的大坑一直没人管，我找了一辆小推车，拉土把坑填平，以免人掉进去。”……
凤儿听了叹口气没说话。
叶莲倒是有些感动地说：“这不是活雷锋吗！可是……”
三
一个月后，凤儿的伤腿还是不能动。年三十，在北京的儿子东东、儿媳晓红回来了。过了春节，医院正式上班，晓红坚持要凤儿到医院检查。老梁脾气虽然大，但却不敢反驳这个能干的儿媳妇。一家人把凤儿送到医院，经过检查、拍片，医生告诉凤儿，原本是摔伤，如果当时到医院固定一下，在家养些日子就会好。但现在不行了，摔伤部位在外力的作用下，已经错位，必须进行股骨头置换手术。儿子当即就给凤儿办了住院手续。
老梁纳闷地说：“不应该呀，我师姐算过，说只要我诚心诚意烧香、拜佛，多做善事，你的伤很快就会好。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儿子看到老梁发呆，心里有气，质问道：“我妈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及时到医院？”老梁所答非所问地说：“我琢磨着，你妈的罪过还没赎完。”“我妈有什么罪，伺候你几十年，养大我，退休了还要出去打工挣钱，没有享受一天，她能有什么罪？”儿子越说越气：“几个啥都不懂的老头老太，还想给人治病！要不是你们给我妈揉来揉去，我妈的腿也不会坏成这样！”老梁不吭声了。
手术做得很成功，凤儿出院了，但完全恢复还需时间。为了方便照顾，儿子把凤儿带到北京去了。
凤儿在北京养好了腿，正赶上晓红生孩子，凤儿要照顾晓红和孙子，就住在北京了。只是过春节时带着儿孙回来，春节过后，就又到北京去了。而老梁忙着练功，也无意让她留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孙子三岁，送幼儿园了。凤儿有了闲暇的时间，就开始思想起来：我不在家，老梁不爱做饭，又着了魔似地苦修，不定成了什么样子呢！越想心里越牵挂，给叶莲打了个电话。叶莲一听是凤儿，就说：“你快回来吧，老梁一门心思练功，根本就不回家。我也只是偶尔在路上遇到几次，看着瘦得厉害。”凤儿往家里打电话，也是没人接，心里恨恨地骂：这个老顽固，说什么也不用手机，找都没地方找他。不管了，饿死活该！
四
一天，凤儿接到老梁一个朋友的电话，说老梁摔伤已住进医院。凤儿赶紧和东东坐火车回太原，到了医院，医生已给他处置完，要住院观察。一旁，老梁的朋友说了缘由。原来老梁为了度过那传说中即将到来的大灾难，经常和他的师兄师姐们在一起谈经论道，共同修炼。那一天，老梁骑车去郊外聚会，天将黄昏，他骑车快，没留意摔进一个大土坑里，当时就不能动了。路上行人很少，他呼救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人听见过来，他请那人给住在附近的朋友打了电话，朋友过来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胳膊骨折，腿摔伤。
东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梁，责问道：“你不是天天念经吗？怎么会摔伤，怎么也没有人保佑你？”老梁疼得直吸气，指着床头柜上的止痛药说：“快，药拿来！”东东说：“你不是会发功吗？怎么也到医院了，怎么也要吃药？”老梁朝东东翻翻白眼不说话。凤儿看着老梁那难受的样子，赶忙把止痛药递过去，倒了热水让他喝了。
因及时在医院得到处置，老梁的伤好得比较快，一个星期便出院回家了。
等叶莲来时，凤儿正忙着打扫卫生。家里一片狼藉，老梁胳膊吊着绷带躺在床上。叶莲赶忙帮着凤儿收拾。凤儿心里十分感激。
说起来，叶莲是凤儿和老梁的红娘。老梁这个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好在人实在，做事认真，领导很器重他。但自从他参加了那个气功组织后，人就变了，变得爱和人争论，争论不过对方就发脾气，骂人。回到家也是，不高兴了就骂骂咧咧的，经常骂得凤儿眼泪汪汪的。凤儿就埋怨叶莲说：“看你给我介绍的好对象！”
“老梁怎么就痴迷起气功来呢？”叶莲低声问。凤儿摇摇头，但很快就回想起来关于老梁的变化过程。
老梁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看自己对儿子东东百依百顺，很有意见，说她惯坏儿子了。老梁虽然在部队锻炼了几年，但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说话不讲方式，爱训斥人，引起了凤儿和儿子东东的反感，都不愿意多搭理他。经常是凤儿和东东在家正说笑，老梁一回来，东东就回了自己房间，凤儿和老梁除去必要的话外，也无话可说了。慢慢地，老梁就到外面找人聊天，无意中参加了一个气功活动，那个组织看来了一个机关干部，当宝似地又哄又捧，老梁从冷清的家里来到这样热情的环境里，当然就被捧晕了，直到让人骗了钱还帮着那些骗子找理由。
那一年，组织里的领导说要到上海去开公司，请老梁一起去，并许诺每月工资3000元，还有分红。那个年代，3000元已经是一个大数字，老梁心动了。他托熟人开了有病的证明，缠着单位办了提前退休，给那个气功组织交了几万元的入股资金，就准备去上海发财了。组织里的人拿着钱先走，让他等通知。抠了多半辈子钱的老梁将自己保管的工资存折交给凤儿，说是我到了上海还能挣一份工资，用不着这退休金了，又买了两身新衣服，一应出门物品装入买好的提箱内，等着南方来电。凤儿心想这样也好，一来总算掌握了家里的财权了，二来也省得整天看他神神叨叨地烦人。
老梁每天都做好出征的准备，却今天等，明天等，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人理他。凤儿说：“是不是人家骗了你了？”老梁不相信，说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顺。就这样，一年没消息，两年没消息，老梁不再提去上海的事了，但依旧痴心不改，换了个组织继续练功念经，还要开会交流心得，比上班还忙，早出晚归寻常事。
这还不算，老梁这些年又开始吃素，隔三岔五地还要辟谷，一辟谷就是半个月不吃饭，只喝点矿泉水，当年的俊小伙现在成了“三根筋挑着一个山药蛋”的干巴老头了。凤儿劝也不听，劝多了老梁就瞪眼发脾气。只好不管了，但还是担心他“哪天饿过去了！”两人说不到一块，吃不到一块，干脆分居了。
想清楚了这些，凤儿也就不埋怨了。
叶莲也不客气：“人是你相中的，当时甜甜蜜蜜的，现在却变成这样了。你当初要是对他关心点，他也不会跑出去参加那些团体。”凤儿委屈地嘟囔：“现在还不是我让着他呀。”这倒是事实，老梁作为有点级别的公务员，退休工资是可观的，在家里的地位也有了提升，此消彼长，凤儿倒处处让着他了。
叶莲帮着把家里的杂物大致归置好后，又问了问老梁的伤情，老梁一改过去对什么也不满意的态度，告诉叶莲，在医院这些日子，看到了医生护士每天的辛苦，一台手术要站好几个小时，没有好身体还真是站不下来。
看老梁没脾气了，叶莲也直话直说：“为什么你们俩容易骨折，就是平时营养跟不上。都有退休工资，经济不紧张，但你看你的日子过的，肉不吃，油不吃，哪儿有营养？以后该注意点了。”老梁却不改说法：“吃肉是造罪，是变相的杀生！”
凤儿指着墙角的几个口袋说：“叶莲你看看，老梁现在又增加爱好了。”说着，拿着一个袋子打开让叶莲看，“这是别人不要的小米。”又指着另外几个袋子说：“那几袋是白面、大米、绿豆，够全的，都是捡的，不用买粮了。”老梁解释说：“现在的人太浪费了，米面生几个虫子就扔了，我看着可惜，就捡回来了。”凤儿又说：“他还捡废品，纸箱片、饮料瓶、旧桌子烂凳子的，地下室堆得满满的。”又指着老梁说：“你看他穿的衣服、鞋，也是捡回来的，洗洗补补就穿了。”老梁解释说：“世界将要有个大灾难，现在做善事，吃点苦，就会在灾难到来时熬过去，不然，会倒霉的。我劝你们也都注意。” 叶莲开玩笑地说：“老梁，你经济不紧张，不要去捡垃圾了，给别人也留个挣钱的门路！”
送走叶莲，凤儿开始做饭。知道老梁不吃荤腥，她又上街买了几个花卷，做好一锅汤面，给老梁盛好，端到他床前。老梁看着碗里热乎乎的汤面，盘子里白白的花卷，眼里竟闪出了泪花。“好久没有吃这汤汤水水的饭了。”说完，香喷喷地吃起来。看着老梁狼吞虎咽的样子，凤儿心里很不好受：“我不在家的日子，他可真是吃苦了！”
凤儿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调剂着做饭，也炒一些新鲜蔬菜。在凤儿的细心照顾下，老梁的骨伤渐渐好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叶莲来了。凤儿告诉她，过几天去北京儿子那。叶莲说：“人常说老伴老伴，老了就需要人陪伴，你就别走了吧。”凤儿想了想，摇摇头，“他这人很固执，现在是有伤，你说话他还听，等伤好了，人家一叫，他又是老样子了。还是离开他落个清净。”叶莲说：“难道你就不心疼他？他可是和你过了多半辈子，以后还要过下去的人啊！”凤儿不语。她也在犹豫之间。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凤儿下决心走了。
凤儿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捡来的粮食她不嫌弃，挑拣、筛簸干净，吃了。但告诉老梁，不能再往回捡了。可是，附近的人知道老梁捡粮食，纷纷把准备扔的粮食送到老梁家，老梁不但来之不拒，还嘱咐凤儿没事时挑选干净，自己吃不了，就送给他的师姐师兄们吃，一时间，老梁家成了粮食加工厂和练功聚集地。凤儿为此和老梁吵了几次，老梁也不听，照样让家里乌烟瘴气的。凤儿实在受不了，看老梁可以自己行动了，就提出要到北京，老梁没说什么，给了凤儿两万块钱，说是给孙子花的。
五
凤儿走后不久就接到了叶莲的电话。
叶莲说前几天，她在一个卖瓷器的商店门口看到了老梁，自行车后驮着个纸箱。叶莲问他买什么了，老梁说，请了个佛爷爷，人家要一百，搞了搞价，八十块给我了。叶莲打开一看，是个大肚子弥勒佛，心里想，以前他家供的那位尊神，好像不想让人知道，平时用纸遮挡着，这次却不避人，看来是换了一尊神。暗笑，请佛爷还要搞价，这不是不敬吗？怕老梁生气，没敢说。老梁倒有些歉意地说，不应该放到后边的，可是怕挂在车把上摔了，只好委屈老人家了。
看老梁又成了干瘦老头，叶莲说：“还不快把凤儿叫回来！”老梁说：“我们俩到了一起就吵架，分开还安静点。”叶莲说：“你就不能顺着她点？老了，正是需要老伴的时候，你却让她有家不能回，难道你们真没有感情了？”看老梁不说话，叶莲又说：“夫妻俩，吵吵闹闹寻常事，你要想想凤儿的好处。同样上班，你不做家务，凤儿回家还得给你们爷俩做饭，洗衣服。你再想想，当年你在部队，她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老梁的眼睛有点湿润了，抬着头，看了一会天空，慢慢地说：“叶莲，你大概也知道，凤儿的心里只有她儿子东东，惯得任性而懒惰，还不让我说，我们俩就是为这开始争吵的。如今东东已是当爸爸的人了，还经常伸手向家里要钱。凤儿的工资都给了东东，还不够，凤儿退休了又出去打工，那是给东东挣钱去了。”叶莲开解说：“你说东东不好，可是他命好呀，找了个能干的媳妇，给你家省了多少事！”说到儿媳妇，老梁脸上露出了笑容，“可真是，我那儿媳妇人能干，孝顺，还给我生了个可爱的孙子。”一提孙子，老梁有点动感情了：“其实，我也知道凤儿不容易，也心疼她。你可能不相信，我做事都是为了她。你也看到过，我修补道路，扫水扫雪，整理树坑，她摔伤那几天，我把附近路上的坑坑洼洼都填补好。每天回去，累得我腰腿酸痛，还要强打精神做饭，我这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给她赎罪，让她快点好起来。”叶莲可真没想到，看着粗鲁的老梁竟然用这种行动在爱凤儿，虽然太离谱，但却是真心。她不禁有些感动，说：“你的信仰我不干涉，但凤儿的腿最后是医院给治好的，如果不到医院，她那条腿就完了。”看老梁不吭声，叶莲想了想又说：“就是你这次摔伤，要不是到医院治疗得及时，能好得这么快吗？”看老梁听进去了，叶莲又说：“两口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把你的心意说给她，她会回来的。”老梁答应着骑车走了。
凤儿听完叶莲电话里讲的这些，心突然沉重了起来。
六
日子还在继续。凤儿有点挂念老梁了。凤儿常想：老梁每天还在家烧香、念经吗？他吃得好吗？睡得舒心吗？
老梁有时也打电话过来，问问孙子的事情，隔些日子还会打过来点钱，让凤儿给孙子买玩具。凤儿觉出了老梁的变化。她晚上望着天上的圆月，想着太原的家，不知叫老梁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就是老梁自己，也不知道自残成什么样子了，还真不放心。但看着很依赖自己的东东，她又觉得难以离开。
一天，叶莲又打来电话，问凤儿怎么还不回来。凤儿无言。叶莲给凤儿讲了她腿摔伤后老梁的所作所为，反问她：“你只是抱怨他不给你做饭，你可知道他在外边干活有多累？”凤儿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叶莲说：“他说告诉你就不灵了。”凤儿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老梁，真是迷信得昏头了，他就不怕把我饿死？”叶莲也笑了，说：“他已经钻进那一窍了，一时半会也拉不回来，看在他实心实意为你的份上，回来吧，好好照顾照顾他，别叫他再过吃了上顿还不知下顿在哪儿的日子了。”叶莲停了停，又说：“凤儿，儿子已是成人了，该放手了，你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老也不放手，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凤儿的心事被叶莲扯出来了。
东东从毕业了就一头扎入股市，开始，还真是挣了点钱，凤儿一高兴，把自己积攒的钱全给东东投入到了股市，但股市却阴晴不定，没几天，挣下的钱全赔了进去。东东不甘心，就一再和凤儿要钱，企图抄底。可是，每次都是挣少赔多。东东的执拗有点遗传老梁，越赔越不甘心，几年过去了，一无所获不说，人成了宅男了。怕东东在晓红面前理亏，凤儿把自己的退休工资全给了东东。
晓红工作忙，经常早出晚归。到幼儿园接送孙子，做饭，收拾家就成了凤儿的事。晓红看不过去，让东东帮着做点家务，东东理直气壮地说：“有我妈呢，又不用你做，你着什么急。”凤儿也说：“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他做也做不好。”晓红看婆婆护短，也只好由着他们娘儿俩去了。
一天，晓红接了个电话，说是叶莲打来的。凤儿看到晓红挂断电话后总有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凤儿说：“你叶莲阿姨说啥了？”晓红叹口气说：“妈，您还是回太原吧，叶莲阿姨刚在电话里说，爸爸的日子过得太糟了，人瘦得厉害，想让妈回去照顾照顾。”东东他不高兴地说：“那是他愿意，他那么大个人，连饭都不想做，还等着人伺候，瘦了，活该！”晓红说：“宝儿别生气嘛，他再不好也是你爸爸，我看最近也变了，经常来电话，还给妈打钱，他是想妈呢，不好意思说。再说，他当父亲当得不合格，但我看他当爷爷当得还是不错的，嗯？”东东说：“家里这么多事情，咱妈走了我怎么办？”晓红笑了：“你多大了，还离不开妈，就是真离不开，也得让妈回去照顾爸爸，家里的事情，我们克服克服吧！”东东点了点头。凤儿却心里堵得慌，她觉得这是晓红在借机赶自己走。
星期天，晓红休息，让东东看孩子，说要带凤儿出去转转。凤儿也知道东东现在是越来越配不上儿媳妇了，心里咯噔一下。凤儿和晓红坐在公园的凉亭里，凤儿试探着问：“红啊，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晓红也不绕弯子，说：“妈，我想让你回太原。”看凤儿不解，晓红赶紧解释：“今天叶莲阿姨来电话，说了很多事，我才知道你为了东东吃了多少苦，有多为难。我想，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回去吧！好好照顾爸爸，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个好人。另外，回去以后，除了做家务，也到叶莲阿姨所在的老年大学上上课，学点喜欢的知识，调节生活，就没时间和爸爸生气了，没准还能把爸爸也影响到老年大学去。”凤儿歉疚地说：“红啊，你上班累，我在这里还能帮你一把，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晓红说：“妈，我知道你的心情。东东和我从上高中起就处上了，我们的感情很深，我不会因为他不挣钱就嫌弃他的，你放心。我就是想让东东找个工作，不要再炒股了。也想让他学着做做家务，照顾孩子，担起家的责任，不然，他可真的要废了。”凤儿听儿媳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在，儿媳妇不好意思逼着东东做事，自己走了，东东没了依赖，兴许会有些长进。就点点头：“红啊，东东找下你真是他的福气，妈听你的。”
回到家，凤儿进了厨房做饭。她想，既然要走，就给孩子们多做点吃食，放到冰箱里，让他们吃时加热一下就行。晓红在一旁看着，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