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天坛公园
漫步天坛公园
刘向军
沿着天坛南北中轴线这条御道缓步行走,就行走在京城的中枢神经上了。
这条石砌的御道,永乐皇帝朱棣第一个走过,他的后世子孙——朱常洛、朱由校们走过,明朝最后一任皇帝——崇祯帝朱由检走过。
清代的历代帝王从这里走过——“康雍乾”三帝在这里走过,“道咸同”三帝在这里走过,窝囊的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恬在这里走过,末代皇帝宣统爱新觉罗·溥仪在这里走过。

100年前,封建帝制终结了。天坛的这条御道成了普天之下的平民皆可漫步的便道。
100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从祖国各地、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在这条御道上漫步、观览,又带着各自的感受和遐思离开这里。——必定也有人像我一样,会故地重游,漫步天坛。
25年前,而立之年的我曾经意气风发走过天坛的御道;25年后的今天,当我再一次来到天坛的时候,我的脚步不再轻盈,我只能从容地踩着中轴线漫步,去感受天坛不老的律动:我老了,天坛的容颜依旧。
祈年殿,值得为之驻足,为之仰望,为之凝视。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这座中空穹顶的三层建筑显得华贵巍峨。庄重的中国红,富贵的帝王黄,幽深的蓝色琉璃瓦,耀眼的黄金宝顶,把每一位仰望者的心牵引到头顶的蓝天白云里,牵引到历史的深处。

一代一代的帝王,虔诚地在这里向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在这里,我相信历代的帝王们并非一味玩弄什么自欺欺人、迷信愚昧的愚民政策,而更多地是表达对自然的敬畏,对民本的重视,对社稷的虔敬。
祈年殿,它是一个历史的象征,它也是传统文化鲜明的载体。
沿着祈年殿前的御道信步南行,走过长长一段天开地阔、平坦洁净的圣地,就走进了巨大的环形建筑——回音壁。

回音壁的四周是高大的围墙,东西两侧各有一座比围墙更高大的房屋。游客站在房屋之后,会完全被它遮挡了视线。但是,对着回音壁的墙壁轻声地呼唤,站在东西两座房屋之后的两人彼此就能听到清晰的呼唤声。
“玄烨……”
“弘历……”
“载恬……”
“溥仪……”
“孙逸仙……宋庆龄……”
“周树人……许广平……”
“瞿秋白……杨之华……”
“高君宇……石评梅……”

站在回音壁前细细聆听,这里依然有或苍凉或热情或悠远或温润的回声。
“向军……”
“章博……”
“文霞……”
“郭燕……”
“李静……”
25年前,我和友人们在回音壁前这样呼唤着,此刻,音犹在耳。
“鹏凯……”
“孟冉……”
此时,站在回音壁前,我呼唤着年轻一代的名字——25年前,他们尚未出生或者尚在襁褓之中。
每一个站在回音壁前的人,谁都想发出自己的声音。只有发声,才有回声。只有赞美他人和生活,才能得到热诚的回应。
回音壁,这是历史的回音壁,也是生活的回音壁。

“朕”且走起,踩着御道继续南行,这是帝王出行的做派。
正南是天坛的圜丘。拾级而上,汉白玉砌成的三层高的圜丘静卧在天地间。
站在圜丘中心那块微微鼓起的天心石上,你轻声地说话,却能发出很大的声音。脚下的那块天心圆石像一只高音喇叭,可以把齿间的呢喃放大成天地间的宏响。心诚则灵,站在圜丘之上,就站在了天地之间。
在天坛公园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一片茫茫苍苍的古柏树。它们才是天坛的主人,活着的主人。
圜丘边上那株年近600岁的“九龙柏”该是天坛中的柏树之首、柏树之王吧。他挺立起钢铁般盘旋纠结的枝干,带领着几千棵形态各异、参天耸立的柏树,列开阵势,守卫着天坛。

天坛里的古树,每一棵树都与众不同,或伸展,或交叉,或环抱,或凝思,或吟唱,或起舞。这一大群苍老而鲜活的生命,讲述着天坛的古往今来。
假如这些柏树会讲话,假如哪一天人们用现代科技破译了柏树神经里的秘密,他们能够给我们还原出多少恩爱情仇、悲欢离合、感天动地!
“师傅,我就想问问您,”一位坐在柏树下长椅之上扶着拐杖的老妇人困惑地问,“您为啥一直在拍这些柏树呢?”
“这些柏树美啊!”我笑了。
老妇人微微点点头,也笑了。

人有真爱人亦老,树有深情树长青。25年过去了,我难得有此刻短暂的悠闲漫步天坛公园。我老了,那位老妇人更老了,而天坛不老,天坛的柏树不老。25年的光阴,不足以给天坛留下岁月的划痕。
离开天坛,匆匆地,我加快了脚步。眼前有好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而身前身后,有无数年轻的步履在催促着我前行。
202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