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散文《婆娑玉菩提》连载之（19）永远的观音菩萨
【长篇散文】
婆娑玉菩提
李本深 著
【作者简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以及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文学研究生班。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等多部。中篇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等。播出和上映的影视作品有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月圆凉州》《我是花下肥泥巴》等。
【内容简介】
《婆娑玉菩提》，一部探讨女性与宗教情感的书，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从这一独特角度阐述这一命题的书籍，同时，也可将此篇当作一部很有些阅读快感的散文随笔来欣赏。全篇浸润着艺术的光泽和灵魂的独语……
永远的观音菩萨
中国有个观音菩萨。西方基督教有一位万民敬仰的圣母玛莉亚，玛莉亚是耶稣的母亲。观音菩萨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同圣母玛莉亚在西方人心目中的地位。
在中国的庙堂里，女性的观音菩萨几乎遍地都是。
观音菩萨是一尊最美丽的女神。
但是，最早的观世音菩萨却并非女性，最早的菩萨是长胡子的。在印度佛教里，观世音菩萨原是一个男性神。
7世纪开始，在佛教庙堂里，壁画和彩塑中，出现了阿弥陀佛和两挟持菩萨的组合，观音已端坐于净土殿堂之上了。后来，那长胡子的观音菩萨就渐渐地消声匿迹了。在这位神祗的身上，女性的一切特征越来越突出。从服饰到表情，无不成了一个柔美如水的女性。她长带临风，飘然欲举，她一手拈花，一手持净瓶，向人间遍洒圣洁之水。她在神的寂寞之中，似乎永远喃喃自语着，为万千生灵祈祷，普渡一切众生。这种变化尤其发生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后，而且越变越美丽动人，越变越成了风韵无尽的柔美女性了。
发生这样的变化，其原因究竟何在呢?
一说:《法华经》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有类似这样的话:在神的天界里的观世音菩萨，常常变化为种种普普通通的人身，到世间来救苦救难。观音菩萨的化身据说有33身之多。其中有男身，也有女身。它变化出的女身诸如:比丘尼——一般的尼姑群众；优婆夷——刚刚开始走向信仰的女子；老妪——世态炎凉的感知者；女居士——居住在红尘但差不多已看破红尘者；官家女眷——财富上的富有者，同时又是政治角力争斗之沉沉浮浮中的无谓陪葬者；女婆罗门——到处发表言说以弘扬佛法者；女童——天性未泯者等等。还据说，她那33种变化身中，有延命观音、杨柳观音、救难观音、引路观音、水月观音等等。
后来，观世音菩萨的变化就远远不止33身变化身了，发展到千手千眼观音，11面观音，等等等等……
这些，似乎勉勉强强可以解释观音菩萨由男性变为女性的最初基因。
但我要说，这完全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不能仅仅从佛教的经典中去寻找，而恰恰应该从你、从我、从他、从我们的心灵深处寻找。正是中国人赋予观世音菩萨以女性的柔美纯真的面孔，维纳斯般的面孔，以及女性般善良、慈祥、广博、仁爱的心肠。也就是说，正是中国的特定的种族文化氛围，造成了女性的观音菩萨的出世。女性的观音菩萨，只能是中国的女神，是中国的大女神。
同样是女神的创世女娲，那人首蛇身的影子，恍惚间离开我们毕竟太远太远，因之无论是她的面孔，还是她的神迹，都已变得漫漶不清了。可是观音菩萨却越来越走向人间，走向了充满了痛苦和疮痍的活生生的人生。
《法华经》是一部描写观音事迹的佛经。其中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更具有普及性，后来依据此经，又形成了专门的《观音经》。上面有观音普渡众生的每一个画面，更加得以在民间广泛传播。相比之下，《法华经》反倒没有如此之大的群众性了。
在根子上，是人们的潜意识里对女性神祗的天然膜拜和向往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有人想加害于你，谋算着将你从金刚山上推下来，那你只要求助于观音，口中念念有辞地念诵一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她自然就会前来援救你了。
——如果你在任何地方遇到歹徒或者是强盗的包围，只要你叫一声她的名字，她也会救你脱离危险。
——你遇到天上打雷，霹雳炸顶，或者是冰雹的袭击，你呼救，她也自然会来救你。
——如果有人想将你推进火坑。你也尽管呼喊观音菩萨。
总之，她可以将你从现世的苦难中解救出来，她也可以让人们在死后升入极乐的天国。
而阿弥陀佛，虽然是未来世界的主宰者，虽然是在遥遥的西天净土专门为你指路的接引佛，但因为他更偏重于预言来世，因为他更加关注的是人们死后的诸多事儿。所以就没有收到像观音菩萨受到的这样的拥戴和欢迎。
活在现实中的人，自然也关注死后的事情，但说到底，人们更关注的还是现世的事，现世的苦难，现世的命运遭际和现世的幸福。
观音菩萨是受苦受难的人们的忠实庇护者。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观音菩萨头上的光环才越来越灿烂夺目。她的超越一切恩怨的慈祥目光，总是笼罩在迷人的五彩光环里。
她驱除人间一切邪恶，撒布一切平等，使那些倍感不幸的人变得幸运，使那些辗转于苦海泥途中的人达到永恒的彼岸，到达佛国的无忧净土。
后来，乃至观音菩萨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男人心目中最为完美无暇的情人形象——经典形象。在美学上，菩萨成了一个至善至美的符号。成了完美女性的一种最普通的比喻和借代。
善良加上纯净，加上十倍的体恤，加上善解人意，加上温柔如水，加上悲悯心肠，再加上终极的关怀——总之，加上所有的人性之美——这便是观音菩萨了。
她楚楚动人，垂怜万物，悲天悯人。是大慈悲的化身。
她可以随时随地让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是救苦救难的福星。
她无时无刻不对你苦痛的灵魂，进行喃喃细语般的的抚慰。她疗治你心头的痼疾，化释你的忧愁。这时候她便是你的灵魂的母亲了。
她的永远永远带着一副蒙娜丽莎式的微笑。永远带着一副叫你一望而万念俱消，心如寂灭的微笑。那正是超然物外的微笑啊。你在生活之中永远也找不着那样宽广无边的慈祥微笑。
实际上，观音菩萨几乎成了一切人的朋友——包括歹徒和强盗，包括妓女和商贾，乃至引车卖浆者流……凡是人间的事情，都脱不开她无私的亲人般的关注。
她既在高高的云端注视你，又是在你的内心里注视你。护佑你。
她是你灵魂的避难所，是你心灵休憩的港湾。
她是一个圣洁的天使。
她温柔娴淑，具备人间一切令人赞颂的美德。
你迷失道路的时候，她随时出现在你的身边，给你以指引，让你跋涉出灵魂的蛮荒之地，让你去寻找甘泉，去寻找绿荫。
她还鼓励你的梦幻，鼓励你的想象。
她也鼓励你心平静气地对待突然降临的灾难和死亡。
她总之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凡有善的地方，必有她的身影。
凡有需要援救的地方，必有她的身影。
凡有忧愁和苦痛的地方，必有她的身影。
后来，我们在形容美丽的女子的时候都会说:哈，那简直活脱脱就是个观音菩萨!或者是说:那女人长着一副菩萨相。
正如《西厢记》里的那位张生，一见着崔莺莺的面，就爱得不得了，眼睛都直了，使劲地揉眼睛。还喃喃自语:噢，这端的不是观音菩萨显灵么?
观音成了女性美的最高价值标准。成了女性崇拜者的偶像。
中国的女子们虔诚地祷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正如西方的女性们虔诚地祷告:圣母玛莉亚。
圣母玛莉亚也是一个至善至美的女性的化身。
12世纪之前，圣母玛莉亚只是西罗马教会日历上的一个圣母。
但到了十字军东征，以拜占庭传回圣母崇拜的音信之后，圣母玛莉亚立刻得到来热情的拥戴。到公元14、15世纪，在圣方济修会的影响下，圣母玛莉亚卸下了面纱，成为世间穷人可怜人的温馨的母亲。圣母玛莉亚就同观音菩萨一样，温和而善良，她不仅仅是耶稣的母亲，更是大家渴望拥有的母亲，在她身上也差不多集中了所有女性——母性——的伟大善良慈祥，同观世音菩萨一样，成了人世间一位理想女性的典型和化身了。
公元845年，佛教在中国曾经遭到了灭法的厄运。
唐武宗下令废寺院，毁佛寺4600座佛教建筑40000多所，强迫26000佛教徒还俗。孔子的儒家地位骤然上升，儒家也成了一门宗教。而佛教似乎从此一蹶不振了。
然而，不久之后，佛教却不但在华夏国土上奇迹般地重新振作起来，而且越来越弘扬广大，越来越福田光延。其中有什么奥妙吗?一点也不神秘。首先，不能不说美丽的观音菩萨在当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女性爱好和平，她们慈悲为怀。作为女性的观音菩萨，似乎更贴近于人的世界，凡人的世界。正是观音菩萨，使得佛教更加接近了最广大的民众，使佛教从高高的庙堂走向了普通人的人生，加强了它的世俗性和平民性。
她强调了仁义孝道。而这一点又恰恰同儒教所宣扬的三纲五常、人之大伦，不谋而合，佛教同儒家学说，正是在这个关键的一点上，自然而然地完成合流。
一次历史性的“接轨”。
观音菩萨的意义还在于:她使得佛教更加接近了人的世界，尤其是接近了女性们的世界。观音菩萨对她们这样许诺说:
——只要你们虔诚地信奉我，那么，你们当中，凡是相貌长得丑陋的，我可在一夜之间使你们变得美若天仙，变得像月亮一样耀眼。你们没爱情的女子，我将给你们以爱情。你们没有幸福的女子，我将给你们以幸福。你们当中没有好配偶的，我可以使你们得到一个满心愿意的好配偶。你们之中为无子而苦恼着的女子，我可以让你们生育子女。你们找不到自己归宿的女子，我将给你们一个美好的归宿。纵然是你们之中有实在不愿意做女身的，我将答应允在来世让你们转生为男身。你们将幸福绵绵，永无绝期……
正是因为观音菩萨的缘故，佛教具有了强大的适应性。
中国的女人们喜欢称呼观音菩萨为“娘娘”。你听这称呼!多么的亲昵!就仿佛她就生活在她们每天每日的生活中一样，她成了她们形影不离的姊妹，成了她们可以随时与之倾诉衷肠的的母亲，成了家族里主掌一切事体的长辈了。
是的，她真是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你在她面前，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厌烦。她有着世界上最好的耐心。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如果要进行一次民意测验，如果要进行一次全民大选举，她可能是得票最多的一个。她可以当女总统，可以当女元首，可以当联合国的女主席。美丽慈祥的观音菩萨在中国佛教中的地位便一直地上升，到后来，几乎上升到连阿弥陀佛、弥勒佛也似乎赶不上她了。
女性的神，比一切男性的神，具有更大的怜悯更广大的温柔。具有更广大无边的慈祥和博爱精神，更具有大度宽宏，垂怜万物，她本身就如同一首赞美诗。她代表着生命的缘起和生命的真谛。她能容纳世间一切的大苦大难，她大慈大悲，包容不幸，她是用一种精神的安抚法，抚平人们的灵魂和肉体的创伤。她能给被黑暗泯灭的心灵带来柔和的希望微光，柔和地调谐这世界的公平和秩序。
在观音菩萨的世界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罪恶，没有冷漠无情，没有七灾八难。
在观音菩萨的世界里，一切安谧祥和，美丽的天莲花一年四季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奇香。日日清风朗月。天和地总在辛勤孕育一切，催生万物，普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