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中元

今夕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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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元是个节，我在爸爸离去之后才知道，这个节从此与我有关了。

农历七月，正值酷暑长假。近年暑假，不管十天或是半月，京沪线上跑一遭，既为探望妈妈，也为赶在中元节前给爸爸焚香化纸。在妈妈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在天黑以后。

一个人提着硕大的黑色马夹袋，抓一根白天已在路边寻好的枯树枝，手心里还攥了一小块红砖头，落定之后，在无人的路口先画一个有缺口的圈。接着，将袋子里的冥币元宝和各种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捆捆散开。火光明亮起来，我反复念着，爸爸、回来取钱了。其余，真不知该说什么。

【2】

小时候，在老家，中元节着实是堪比人间春节一样的大节。可是，那个时候，这个节，只与爸爸有关。

他要提早出去买回篇幅很大的黄表纸，还要自己用刀裁出合适大小；接着，拿出用铁制成的底端能印出圆形方孔钱形状的工具，像以榔头锤钉子一样，一排一排，将黄表纸悉数敲印一番。末了，所有“印”好的“钞票”一摞一摞分出数堆，那些故去的先祖名字在一张被叫做封皮的纸上，以秃头毛笔蘸着掺了水的墨水瞬间来人间走一遭。

看着那快要堆积成山、即将带到山里坟头去烧掉的黄表纸，儿时的我，始终觉得，我家算个大族，亲戚故旧特别多。每年中元节当日，爸爸都会约上住在我家后一排胡同的叔叔家一起，雇着车，拉上两家准备好的足有一麻袋的烧纸，上坟去。

老家习俗，女儿不上坟。爸爸有时带着哥哥同去。下山回来，往往日已过午。上坟的人像集体出去郊游，回来就在路边饭馆吃饭喝酒。

爸爸拎着几个空蛇皮袋，进门后随手就从鼓囊囊的裤兜口袋掏出一大把榛子，刚刚结出还未熟透的野榛子。

【3】

今夕中元夜，天上无月。零雨乱落。

七月下旬在北京，临走前一夜，又去了那个路口，给爸爸焚纸送钱。这回，妈妈主动提出陪我同去。我们一起，对着火光，跟爸爸说话。妈妈说的最多的话是，在那边好好修行吧。

我把存在手机备忘录里爸爸永久长眠的地址重复了几遍。与那灼人的火光相比，我心里觉出无比的虚幻。

今夕中元夜。我一个人站在南方的院落，望着被云层遮掩的淡月，怔怔出神。

余光中在《中元夜》中写道：中元属于黄泉，另一度空间。今夕回不回去？彼岸魂挤，此岸魂挤。回去的路上，魂魄在游行。

无人可以打听，今夕中元，我记忆中那多得数不清的故旧先祖可曾在火光里来过。

【4】

也是在爸爸离去之时，才知道，我家亲戚少得可怜。与他做人世中最后道别的，只有我们兄妹携爱侣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