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 家乡琐记之发小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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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 土

春节返乡，侄儿开车来天河机场接站。刚开上武荆高速，遇冰雪封路。不得已，只能经东西湖、汉川等绕行国道、省道、县道、乡道奔往老家。

从汉川二河进入天门境内不久，过了干驿很快到达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马湾镇。在路过一条街道时，侄儿问我其中一栋楼房看起来是否眼熟。我思索半天，始终没想起在马湾有什么熟人。经过侄儿提醒，我才想起原来那是好友杨华的家！记忆的闸门被打开，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杨华大我半岁，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也可以说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在我年满五岁的那个夏天，杨华和几个适龄的小朋友准备到村里的小学去报名上学，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们一起到学校去玩。我当时也不知道上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跑到地里缠着干活的母亲找乡亲借来五角钱报名费，稀里糊涂地也去报上了名。

当时小学校条件很差，每个学生都必须自己带凳子上下学。杨华的父亲是村里最好的木匠师傅，他们家里的条凳又漂亮又结实，他将家里的一条长凳扛到学校与我合用，我们小哥俩就成了坐同一条板凳的同桌。而且从一年级一直同桌到了四年级。那是多么难忘的四年啊！在四年时间里，我们两人互帮互助，亲如兄弟。我的作业本写完了，会很自然地去找他先借一个来用。他的钢笔没水了，我会从自己的笔里挤出几滴给他。放学时，我们会互相提醒一起背诵当天学到的课文。回家后，我们会聚在同一盏油灯的灯光下写完作业。夏天我们一起到水塘去打鼓泅(游泳)，冬天我们一起去滑野冰。游戏中他擅长弹珠果落(玻璃球)，而我则在扳撇(拍烟纸)方面是常胜将军。我参加少先队戴上红领巾，他对我竖起大拇指。他写的作文被老师在班上评为范文，我为他拍红巴掌。可惜的是，当时我们的小学校只有两位老师，等到我们升五年级时，想不起因为什么原因，我去了金王村，而他去了大板港。我们的同桌之谊，也被迫结束。

虽然我们后来不在同一所学校上课，但两人的友谊始终没受到影响，仍然长期保持着相互交流。杨华写得一手好字，他经常抄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故事与我分享。很多的知识，我都是从他的手抄本上学来的。比如民间刘海砍樵的传说，我就是通过他的介绍，才得知有狐狸精曾与刘海结为夫妻，没害成刘海反而被吸走了内丹。枯树精则与刘海拜为根兄，阴谋失败后来被刘海拦腰砍断夺走了金币。而贪恋金钱的金蟾，被刘海一拳砸成了坐骑骏马。也是从他那里，我知道猪八戒是天蓬元帅下界，唐僧是金禅子转世。由于我属猴，他常常戏称我弼马温。作为报复，我也不客气地给属羊的他戴上了羊力大仙的帽子。不过他这个爱抄书的习惯却差点给他带来大祸。

那是我们中学毕业回乡劳动时候的事了。当时我在大队当团支部书记，有一次被村党支部书记叫了过去，严肃地告诉我，说在村里的青年人中间，发现了社会上流传甚广的“反动和淫秽的手抄本”。已经被查获收缴的有《梅花党》《一双绣花鞋》和《第二次握手》等等，只有毒害最大的《少女之心》还没有被查出来。据有人交待，好几本书都是从杨华那里转抄过来的。书记让我找杨华好好谈谈，要他坦白交待抄本原稿的来源，并交出所有的手抄本，争取从宽处理。我当时就仿佛被一个霹雳击中，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既想保全杨华，又不敢不听书记的话。犹豫再三，不得不硬着头皮找杨华传达了书记的指示。非常幸运的是，结果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杨华手抄本的摹本，竟然是支部书记当过兵的儿子从部队带回村里来的。眼见火快烧到自家身上，书记嘱咐我尽快低调处理，销毁收缴的所有手抄本，并加强对团员青年的教育，一场风暴得以避免，杨华也算躲过了一劫。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我幸运地获得了上大学机会，杨华得知后也十分高兴。为了送我有意义的礼物，他专门跑到镇上为我买来一套崭新的《毛泽东选集》(1~4卷)，并题写了赠言。我们相约要通读《毛选》四卷，同时互相交流各自写下的读书心得。在我大学阶段，和杨华写信交流成了我的一项重要活动，读书笔记也写了十多万字。可惜的是，随着后来一次次搬家，我早年与亲朋好友的来往书信都丢失殆尽，笔记也不见了踪影，留下了永恒的遗憾。

大学毕业我分配到北京工作不久，杨华突然意外地找到了我的单位。原来他根据多年当赤脚医生的经验，经过对有些民间秘方偏方的整理，采用马钱子胶囊缓释控制和针灸疗法，成为了在风湿、类风湿疾病治疗方面的专家。受某医疗单位邀请，来京开设了专科门诊。当时媒体曝光卖假药的假医生假专家甚多，鱼龙混杂，杨华为了得到信任，希望我能为他的特色门诊做做正面宣传。为此我专门去他所在的医院观察了患者就诊的情况，并采访了一些症状缓解和消失的患者，得到了直接可靠的疗效数据，写出了一篇报道，在当时的《中国电视报》等媒体发表，客观上为他的医疗事业发挥了相应的促进作用，也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服务对象。

随着时间的变化，杨华在医疗方面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大，钱也越赚越多。后来他离开北京在全国很多地方都办起了诊所，自己常年在各地奔波。由于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们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渐渐少了。再后来听说他成为我们村最先富起来的人，率先在家乡盖起了三层楼房。可能为了交通上更加便利，他又到夫人的娘家所在地，著名的侨乡马湾镇盖起了一栋五层的洋楼。记得有一年回老家过年，我还应邀到他在马湾建起的房子里喝过一次茶。

问起杨华现状，才得知他已因病去世数年，让我不胜唏嘘。按说他正值盛年，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事业有成，儿孙绕膝，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应该是好好享受生活的时候。谁想造化弄人，命运难测，睹物思人，只剩一番追忆感慨而已！

作者简介

水土，实名江社平，男。网名水土、楚鄂郎、乡土情怀、钓鱼老猫、弄墨斋主等。毕业于华中农大兽医专业。北京某出版社编审。曾任编辑部主任(分社社长)、总编室主任、综合办主任等职。为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业余时间爱好诗文。部分作品散见于网刊及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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