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蕊芬:童年拾遗 —— 蜇人的蜂糕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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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的日子里最怀念的,是汴梁城里二爷爷柜台上摆放的“梨膏糖”——两只硕大的歪脖子玻璃瓶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爷爷把那些糖果叫“梨膏”。
柜台上两个瓶子装着不一样的糖果,一瓶是红的、绿的、橙黄、雪白的小橘瓣儿,橘瓣儿上沾满砂糖颗粒。另一瓶是海螺形状的螺丝糖,不管是红的黄的还是绿的,螺丝糖上都有彩虹般的线条,那些彩色的线条顺着螺丝糖的纹路散开来,螺丝糖通身折射出云母一样的光泽。这样的糖果别说吃,看着都让人爱怜不舍。
每次大伯带我去看望二爷爷,二爷爷都会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地夹出两颗糖果给我,一颗橘瓣儿,一颗螺丝糖。橘瓣儿糖软软糯糯的,满嘴橘香。螺丝糖是硬硬的水果糖,含在嘴里即便是已经融化得很小很小也还保持着原来的可爱的造型。
乡下见不到那些漂亮的糖果。馋糖的孩子最企盼挑着担子走村串户的换货郎,噗浪浪!噗浪浪!“头发——换——蜂糖——”“老人吃了不咳嗽——小孩儿吃了不尿床——”长长的腔调像唱戏一样极具引诱力,应声跑出来的几乎都是小孩子、婆婆、妈妈和小媳妇们,手里的头发都是平时梳头攒下的,如果遇上个剪辫子的,那辫子就值老鼻子钱了!
瞬间货郎担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孩从大人们的腿缝里钻进去扒着担子不放,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瓷水鸡、纸老虎……褐黄色布满马蜂窝的蜂糕糖!
妈妈、媳妇们多是换的针头线脑,我们小孩子对那不感兴趣,我们喜欢装上水一吹就啾啾叫的瓷鸡儿,喜欢会叫的纸老虎。那纸老虎的头是泥捏的,涂着好看的颜色,血盆大口虎视眈眈,额头上还写着“王”字。纸老虎的身子是用牛皮纸细细折出来的像手风琴一样的折,一圈儿毛茸茸雪白的兔毛把虎头和身子黏在一起。这种纸老虎是我最喜欢的。拽住老虎头和屁股一拉一合,“呜哇——呜哇——”可好玩了!姥姥不住地叮咛我拿好,别掉在地上碎了。那黑乎乎的蜂蜜糕我可不要,小瑞霞满把抓着舔得可有劲了,蜂蜜糖顺着指缝往下流,脸上也是黏糊糊的蜂蜜糖,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姥姥可不嫌,还拉住她的小手给她舔呢!
那只纸老虎我只玩了两天就被我剖胸破肚了,我想看看它是咋叫的。结果大失所望,肚子里只有一根麦秸杆儿,剪着斜斜的口儿,斜斜的口上贴着指甲大的薄膜。我把它拔下来一吹,果然呜哇呜哇叫!自此我再也不要这种纸老虎!我想要那只瓷鸡儿!
过完年转眼就快清明了,那货郎担儿再也没有来。
“姥姥,货郎担咋不来了?”我问。
姥姥瞥了我一眼,“人的头发能掉多快啊?天天掉不成秃瓢了?”
姥姥安慰我等再新过年时货郎担就来了,让我领霞妹玩儿去。
我们在黄沙冈的沙土里刨坑坑,把自己的脚埋起来。一起玩的还有狗剩、大奎、灵儿、胖墩儿……“看,二丫!”胖墩儿喊:“二丫,来玩!”
是二丫!今天又换了一件花夹袄,蓝底儿红花,要多傻有多傻!脚上也是新布鞋,鞋头绣着牡丹石榴花,我知道那是她娘绣的!唉,我舅母不会……我的心里酸溜溜的。
二丫手里拿着啥,边走边吃。哦,蜂糕糖!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被这块蜂蜜糕黏住了……大家都停止了挖沙,就那么傻傻地眼巴巴看着二丫,看着二丫手里的蜂糕糖在她唇齿间硌崩崩地咬得脆响……
“姐,糖!”是刚刚学会说话的霞妹,她太小,还不懂得矜持。
“二丫,把糖给妹咬一块行不?”我说。
“不!”二丫的头摇的就像货郎担儿的布浪鼓。
“就一小块儿,一宁宁,行不?”我有一点点低声下气。
二丫不吭气,只是摇头。头上的两根辫子也牛尾巴似的前后摆动。
乡下孩子的发型很奇怪,也是我很讨厌的种种。有的都剃光,只留头顶上呼吸盖上圆圆的一块儿;有的剃光,前边留一块,脖筋后面留一块,还梳上细长的小辫儿。二丫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一个女孩子,竟然把头都剃光,只在左右留茶杯盖儿大小的两块梳辫子。二丫的头发很黑辫子很长,她娘变着样儿的给她缠上红头绳系上蝴蝶结。二丫小气、矫情,没人愿意和她玩。
大奎、胖墩儿替霞妹妹求情:“给她点儿呗,她还小,不懂事儿,就一点点儿……”
“不给!”二丫态度强硬,没有一点余地。
我恼了:“二丫,你真不给?”
“不给……”二丫小声哼哼着。
我拉起霞妹,“走——那边儿玩去喽——”胖墩儿,大奎边走边回过头喊:“谁跟谁是狗——”
我们重新挖坑,我们边挖边议论二丫“老抠”(方言:吝啬小气),好像那糖人家就应该给我们似的。二丫家养蜂我们都知道的,所以二丫常有蜂糕糖吃,我们也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这么愤愤不平。我想起二丫和她娘有时会端点糖水喂蜜蜂。我问过姥姥,姥姥说地里花开不够怕蜂饿着。我心里有了主意。我让灵儿去问二丫今天咋不喂蜜蜂糖水了,灵儿回来说人家一会儿就喂呢!
“想不想让蜜蜂和二丫亲个嘴儿?”我问小伙伴们。
“想!肯定想!”大奎首先响应。
我让大家去找高粱杆,越长越好。不一会儿四根高粱杆儿被我们接到了一起,哇,好长啊!
“妹,找奶奶去!”我把霞妹打发回去。
我们来到离二丫家蜂箱不远处的麦秸垛,接长的高粱杆刚好够着蜂箱。
“把头脸都用麦秸埋起来,趴到那儿别动!不许说话,不许跑,你们跑不过蜜蜂的。”我叮咛大伙儿。
我们静静地趴着等着,不一会儿二丫和她娘果然出现了,二丫娘带着草帽端个盆,草帽上还围着一圈儿白布帘儿。二丫跟在后面。二丫娘打开蜂箱盖儿用手里的扫帚沾着糖水往蜂箱里洒,飞着的的蜜蜂很快扑向蜂箱……长长的高粱杆就插在蜂箱逢里,我使劲捅了几下,呼——蜜蜂炸窝了!瞬间就听到了二丫娘的惨叫声和二丫的哭声……
二丫娘的脸肿得起明发亮,二丫的杏仁眼也只剩下一条缝儿……舅舅买了东西带着我去二丫家道歉。二丫家高房大屋,很干净。舅舅让我把二丫娘叫二婶儿。二婶儿眯缝着肿胀的眼睛上下打量我:“这就是从城里来的妞?中!中!有胆量!”我本来就没怕她,她这一说我倒觉得二丫娘是个好人,后悔自己为了一块儿蜂糕糖害得蜜蜂去蛰她。二婶儿又是给我抓花生又是拿蜂糕糖,我低着头背着手,犟得像头驴,啥也不吃,啥也不要!
回来的路上舅对我说,这叫强取豪夺。人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吃喝。
那年我八岁,“凭自己本事挣吃喝”是舅给我的人生第一课。
直到成年以后我回乡下探望姥姥、舅舅一家,村儿里的大爷婶婶们还闻讯而来,说是要看看那个当年捅蜂窝的小妮子,看看长成什么样了。呵呵,闻讯而来的当然少不了二婶儿和二丫啦!乡下人的朴实憨厚和宽容再一次击中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最美故乡水,最亲故乡人”烙印般嵌到了我心上!
……
都说岁月无情,风过无痕,但我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这些熠熠发光的碎片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我生命的年轮。
作者简介
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陕西煤业集团物资供应有限公司退休员工,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码字儿是生活的另一种乐趣,只希望在码字儿中发现另一个充满活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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