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忆旧】奇谈怪论淮阴城(二十三):格炸炸 格炸炸(第870期)

编者按

2017年本公众号刊发了《玉壶春的孙三爷》系列连载文章,那“王大姑的面条,孙三爷的嘴,沙师傅的炒锅,金二爷的腿”等场景深深印刻在众多网友的脑海里。这一回,“痴琴铭探”给大伙儿谈古说今,继续讲老淮阴的故事,请诸位不要当作历史去考证,也不要从中寻找相似者,更不要对号入座呦!

(正文共2762字,预计阅读时长:4分45秒)

一个精明的所长和一个二五囊当的下属,在城门楼上开会研究着白天发生在庙会上的事情,他们是一直站在城门楼子上的,看着太阳慢慢的下山,直到看不到城楼下一点点的影子才下来,他们今晚就要出动去办理相关的事情,他们也够敬业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钱拿,或者有没有什么隐形收入,但办事不少。两个人晚饭也不吃了,就分头去办事了。

他们研究的主要结果,一是因为闵记猪头肉的味道太浓烈,在偌大的一个场子上方圆一里多都能闻到这好闻馋人的猪头肉的味道,这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撩得人心里痒痒的,哪有一点不骚动的意思;

再一个就是要缩小这个猪头肉摊子的前后左右的范围,不能让这个摊子的四面全部暴露在行人的包围之中,应当包围三面,保留一面,这样才能保证买卖的通畅,要是这样选地点,那城墙根是最好的,如果一边再放一个卖菜的板车作为防护抵挡,那就最好了,但最好的是这闵记出摊的车子不能是黄鱼车了,必须是硬梆点的木板车上再弄点防护板。

但最最最重要的,周所长认为,这个猪头的味道是撩人的原凶,必须要想方法把这味道遮起来一点,就像是穿了衣裳一样的,脱了衣裳吃起来有滋有味,穿了衣裳不动不响,一点也不把人撩拨得心里痒痒的。

这个出摊的地点,就不是广场上的空地,而应当是背对城墙,有城墙作后盾,万无一失。

二逼囊就去找了两个在街上卖菜的户家,年纪轻,气力壮的,他们家又是有木板车的,他们一听说是与猪头肉并摊子,当然高兴啊,说不定哪家用一个猪头肉烧青菜,我们的菜也不就搭着卖了出去了嘛,巴不得的乐颠颠的高兴,西门城墙根是有点背,但你跟着猪头肉你就不背了。

二逼囊做好了这些,心中自然也是十分的高兴,又颠颠的向闵小老儿的家里去了。他心里话,所长不知道工作做的怎么样呢?

他想的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边周所长到了闵家,一看闵家大院院门紧闭,周所长想透过门缝朝里看看,无奈进门的影壁,把里面挡的严严实实的。

他们一家人在干嘛啊?他们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都在发呆呢,闷闷不乐的。那个已经散了框子的黄鱼车撂在院子里,像是拆了骨头的鸡架子,没精打采的。

周所长会自带圆场自帮腔,他到了门口没有像一般人没水平的以咳嗽来传达自己的到来,或者直接的敲门,而是学着乡下人板凳龙送麒麟的样子,张开了嗓子:

格炸炸!

格炸炸!

格炸炸!

格炸炸……

他就是不说出下面的半句来。

闵大妈正在厨房里做事呢,一听这声音,心里就纳闷啊,哪块来的烧七纸的讨债鬼,还没到二月二呢,你格炸炸什么东西?

这格炸炸是农历二月二的时候,乡下人在板凳上扎着纸麒麟,说是麒麟其实扎的是龙头,因为板凳有了四条腿,他们就说这是四条腿的麒麟,假没日鬼的,没有鼓没有锣,两个小伙,一头一尾地举着板凳腿过头顶,一路上又是蹦又是跳,嘴里就念着这个格炸炸,像是打锣鼓,又像是放鞭炮,也像是形容他们装扮的麒麟的威武,一路上吃了欢喜团子一样的,见着人家,就在门口放鞭炮一样的喊:

格炸炸,格炸炸,

麒麟送子到你家。

添人进口都是每个家庭的幸福,这有谁不想呢。

闵大妈当然也想,可你今天是看看在什么人家啊,我们家小老才多大啊,媳妇还没说呢,你来格炸炸嘛事吗?但一般格炸炸都是早上来啊,哪有这晚上来的道理的,这日子不对,时辰不对,选的门户不对,再听听这口音也不对啊?

闵大妈就想出来看个究竟,才出厨房,人家的下半句来了:

格炸炸,

财神送福到你家!

闵大妈紧走两步到了门口,一抽门闩,定睛再一看,哎哟,是周所长来了。

这边周所长要同他们家谈一谈这个以后出摊的相关事宜,自然有一阵子说呢。我们这会儿来谈谈格炸炸的话题。

我们淮阴人讲话虚头大,什么叫虚头大,你看那个卖粽子的,粽叶子剥了左一层右一层,剥出一个裸粽子来,也就鸭蛋那么大,嘴大的往嘴里一撂就咽得了,可那个喊卖的,非要喊叫卖大粽子,亲妈娒,你一听心里话一个粽子肯定就吃饱了,可你一吃十个也打不到底。

还有那个卖馄饨的,一大碗多少钱,来一碗馄饨吧,卖馄饨的沉甸甸地把碗端来了,那走路的姿势就差要喊号子了,看着就沉,累人啊。无大不大的碗,再一放下来,哎喂喂,多深的汤,你再一看,哎哟,几条金鱼在中央。有人总结说,淮阴的馄饨是:

吓人的碗,

多深的汤,

几只小鱼在中央。

那个卖五香蚕豆的,用纸叠了一个三角包子,包子多大的,拆了包拿出来数数,绝对是两只手数得过来的个数。

要是说到炸鞭就更是虚头大了,一个二踢脚:

嘣--叭--

在天上炸得了,你再听一听下面人的讲话:

咦!格乖乖,响呢!响呢!格炸炸的,把个天上的龙都打的崩起来,动起来了,不丑不丑,龙一动,我的运气就动了,我的穷运气一动,这个富运气就来了,富运气一来,我不要发财了啊?哎呀!我要发财了,我要发大财了!

说着说着他就像是真的发了财一样的,讲起话来也格炸炸的了。

格炸炸还能来形容动物。比如说,你看这两只大公鸡,一个个的头俄着,脖子伸多长的,翅膀拐子揸多大的,脖项梗上的毛竖的格炸炸的,鸡头两边的小眼睛赤豆一样的通红,一看这两个家伙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要是说到人,这格炸炸用的就不是什么好的了,说是一个人到某一个地方大声说话,不懂规矩,就有人出来教训:

做里的?做里的?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讲出话来炸炸呼呼的!

有人问,这个“格”字在这里作什么讲啊,你说要我讲呢,也就是一个感叹词,没有实际意义,要说有就是加强语气的节奏感吧,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是人云亦云吧。比如淮阴的一句骂人的话,前面也要放一个格字的,格小什么养的!

在金湖、宝应地区,有一种插秧歌叫《格冬代》,这个格就不是语气的停顿节奏了,据说这是一种鸟的叫声,金湖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啊,什么样的鸟叫声是“格冬代”的,我还就没有听过,后来我请教了苏北民歌音乐专家徐涵老师,徐老师给我的回答,这三个字就完全是节奏的事情,跟小鸟无关,格冬代这三个都是像声词,这就是打鼓的三个点子,“格”打的是鼓帮子,“冬”打的是鼓心,“代”是轻敲鼓边沿。是锣鼓开打前的信号。啊呀,我这一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但是当我真的听到了这首歌的时候,又颠覆了我的认知,民歌把打鼓的节奏铿锵的格冬代,唱的软绵绵拖踏踏的,极尽绵软。

金湖的千人同唱《格冬代》,气势宏大,唱的特别的好听。

而我听了兴化的《格冬代》传唱人徐桂花老师的演唱录音,一开唱就是格冬代的拖腔,而“代”字还没有唱完,我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太好听了,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你想想看,一个偌大的插秧场面,一个女子直起了腰,对天来了一嗓子:

格冬代,格冬代……

这是一句比兴,下面她就有要唱的了,唱什么,随你!在我以为,格冬代就是那个正月十五那个膀阔腰圆的打鼓小伙的代称,格你这个死冤家啊,你鼓打的好呢,鼓帮子你也会敲,鼓边子你也会打,鼓心子你更会擂,这个死冤家,想到你,我就更想你,你现在死在哪里呢?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叫人天天念着你?

这不是哀怨叹息,这是对生活的歌唱,这是对美好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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