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行车的往事
前两天我去给老人预约个CT,排在前面的一个中年母亲被约到了下午四点,她犹豫了一下,念叨着还得接孩子,能不能提前一点。窗口里粗鲁的吼道:不能,去一边考虑去,下一个!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有的只是负重前行……
一
在我小的时候,自行车其实算家里的大件了。那时候还没有后来的轻便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二八大杠非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承载了我们80后的童年故事。
当年人买回来新自行车的时候,先用五颜六色的塑料彩条把自行车的主架包起来,剪两块皮子装在两个轮子护板上做挡泥板,用红红绿绿的旧衣服碎片拼凑成一个小碎花的座垫,做两个红缨圈套在两个轮子的轮轴上,剪一些铜钱大小的红色塑料小碎片夹在连个轮子的辐条上,这样的装饰才算勉强过得去。然后一脚跨上自行车,使劲一蹬,车纵身冲出,轴承清脆的沙沙声响彻寂静的胡同,在拐角处一声清脆的铃声,那一抹五颜六色的绚烂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家都是粗人,印象中我家那个自行车没有太多的彩色,都是一水的黑灰色,自行车的保养更没有那么细致。链条和轴承的润滑基本都是我来完成,先用大撑子把车撑好,锁扣弹簧使劲蹬过去,然后找根树枝,去我爸的废机油罐子里蘸点黑乎乎的机油,然后一边慢慢的转机腿,一边慢慢的润滑,远远看去,跟纺线是一个工艺。等听到轴承清脆的滚动声时,会让人足够兴奋,于是扔掉棍子,铆足了劲一顿狂转,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任凭自行车后轮在身后怒吼。
我爷爷的自行车显得更加苍老。座垫都磨透了,露出了紧绷的弹簧,坐的时间长了会屁股疼。护链板和机腿有节奏的摩擦着,刺啦刺啦的,让我很远都能听见爷爷即将到家了。爷爷那时候在乡政府上班,就这辆自行车驮着爷爷每天往返于家和乡政府之间,不紧不慢,刺啦刺啦。
我的童年有不少时间是在爷爷自行车的大梁上度过的。记得有次他带着我一边哼着秦腔一边骑车,车都滑到了路边的阳沟里了,他还刺啦刺啦的骑着,那是一个夕阳西下的下午,三十多年以前……
二
我上初中的时候要骑自行车去乡里上学,于是家里就把爷爷的自行车配给了我,又把我家的自行车让爷爷骑,然后我爸买了一个绿色的轻便自行车。其实从心里讲,我是不喜欢这个老自行车的,主要是因为住校的原因,我的自行车利用率很低,每周只往返一次。不过像期末去学校领成绩,当天往返的,我都会骑上家里的新自行车,过过瘾。
人这一辈子,高兴的事情往往记得不多,但是心酸愁苦的过往总是念念不忘。
初中时候的周末都是从周六中午开始的。其实在学校憋了一周了,还是很想家的,包括家门口草垛的味道都格外的怀念。拐到村道的时候,由于连续的降雨,泥路都被大车压的翻浆了,我骑着自行车一进去就像那只在松脂里面挣扎的蜘蛛一样,寸步难行。淤泥已经塞满了轮子和护板之间的缝隙,完全不能转了。我拼命的推着,汗流浃背,眼睛望着前方,充满了绝望。现在开车不到一分钟的路程,那时候真是难于登天,我真担心自己会困在这里慢慢变成了琥珀。其实我真忘了最后我是怎么回家的,没多久那条路也铺了沥青,但是那种扶着自行车,站在稀泥中无助的感觉时常还会出现在梦里。
有一次,算计周六中午回家能赶上电视剧的最后一集,结果半路上自行车后胎却撒气了。权衡了一下电视剧和自行车胎的重要性,我毫不犹豫的加快了蹬车蹬子的频率。回家后我爸坐在院子里一边换胎一边骂我,屋里我一边写着作业,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自行车四仰八叉的躺在院子里,心里想:我招谁惹谁了~
每当我骑自行车爬坡去学校的路上,远远看着教学楼过道上眺望远方的人;每当我俯在教学楼的过道栏杆上眺望远方公路上骑自行车艰难爬行的人;我都会格外的羡慕对方……
三
大学的校园,是自行车世界的2.0版本。校园里密密麻麻的,停着一排一排的自行车。坊间也流传的各种关于自行车的佳话,比如,骑车可以早上晚起床5分钟,可以骑行去天安门广场,可以带着女朋友兜风……不管多么美好,前提是先得有个自行车。
我听说买二手的自行车要去缸瓦市,从师兄那草草的打听了路线后就出发了。只知道从积水潭地铁站往南走就到了,但是不知道要往南走那么远,早知道坐到西单地铁站多好。
我认为,在缸瓦市马路边上卖自行车的实际上都是一帮贼或者是给贼销赃的帮手。150元买了一个很扎眼的蓝色山地车,连价也没侃就被我痛快的拿下,然后一边问路一边往回走,通过各种逆行、走机动车道,以及在西直门桥迷宫式的穿越,终于回来了。不过十天后,我的自行车估计又静静的摆在缸瓦市销售呢。其实我把自行车用车锁拴在一棵小树上的,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偷车的是直接用压力钳剪的。
于是我知道了,大学校园和缸瓦市的自行车是一个封闭的循环。不断的有人买,不断的有人偷,不断的有人再卖,然后有人再偷,反反复复,在每年的9月到11月的开学季不断的上演人和车的悲欢离合。
年轻代表着张扬,成熟体现在沉稳。所有永恒的事物都趋于平庸和默默无闻,就像海岸溪边的卵石,一切杂质和棱角都已洗去,只剩下最坚实、纯净、浑圆的石心。在一阵喧嚣过后,我求购到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灰色自行车骑了好几年,因为它的不起眼,逃过了小偷的搜索得以保存。
四
刚开始在北京上班的时候,住在酒仙桥,走路上班太远,坐公交又堵车,自行车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那时候穷,感觉公交能到的地方就是生活能触及的边界。于是又在母校买了毕业生的二手自行车。自行车比较破旧,但是还算硬朗,骑起来护链板也会和机腿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我骑上它从学校出发,途径西直门,北二环,东直门,农展馆,燕莎桥,东风桥,一直骑到酒仙桥,十几公里的路程,穿越了北京的繁华。那时候没有钱,但是有力量,有希望,有朝气。
每天晚上我把自行车放在楼道里,小区门口就是酒仙桥派出所,但是依然挡不住小偷的执着,一两个月,自行车丢了!牛哥搬到远处住了,把他的自行车又送给了我,依然坚持不了多久,也丢了!
那时候自行车的宿命好像都是丢,但是丢了的自行车都去哪了呢?准备骂脏字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传说故事。当时一个同事去朝阳公园桥买自行车,迎面过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的推个自行车。他便去和对方砍价,谈好价格伸手接自行车的时候,那女的很好奇的问:你推我自行车干嘛?
后来,我搬去了东直门,我的室友阿康又把他的自行车送我,骑了很久,接下来我就买房买车,自行车的苦恼逐渐淡出了生活。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都是拿十年为单位来丈量时间了。牛哥也是一路起起伏伏,阿康已经回海南多年。不过还好,我们都还在联系,偶尔会有一两句问候。
五
现在满大街都是形形色色的共享单车,再也不用担心车被偷了,因为小偷偷了车卖不掉的。
北京已经拥有将近600万辆机动车了,满大街自行车的时代已经被发动机的轰鸣和电力驱动的自行车所代替了,时代在变,而且变的很快。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和印迹。我一直觉得,在我们无法左右的尘世中,我们不必苦苦的抓住过去的创痕不放,也无需面对不确定的未来犹豫徘徊。只要留住一缕思绪,在漫漫长夜的孤灯下,在翘首仰望的凝视中,可以从心田散发出来,去感怀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