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樰熳,不爱集注,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读诗。欢迎一起走进词人的性灵世界。)
宣和元年,死了多年的赵挺之被平反了,三个儿子相继走出了青州小城。赵明诚是最后一个离开青州的,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妻子,先去了京城,后又只身去了莱州。宣和三年,独自在青州留守了一年多的李清照在写遍凝眸、断肠、浓愁等诗句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下定决心去莱州探个究竟。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泪水打湿了罗衣,脂粉冲成了沟壑。四叠阳关,唱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别离。而今,那一幕犹在眼前,我却已走出很远很远。黄昏的昌乐啊,山路绵延,山路断续,细雨无声,孤馆寒灯。十年姐妹,到了离别的一刻,也是方寸大乱。我只有推杯换盏,把自己灌了烂醉,才会忘记这惜别的艰难。别后的日子,还望姐妹们多多联系,互通音信。毕竟那只是东莱,还不是遥不可及的蓬莱!这是李清照在寻夫路上停泊在昌乐馆写的寄给青州姐妹们的一首词,白天,她们刚刚在长亭设宴道别,晚上,她便独自在他乡孤馆了。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白居易《琵琶行》)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柳永《雨霖铃》)
把酒设宴是古人最常见的一种送别方式,学名叫“祖饯”。“祖”,又称“祖行”,是先秦时的一种 “行祀”礼节,是“七祀”“五礼”的一种。唐司马贞《史记索隐》称:“祖者,行神,送行之祭,故曰祖也。”可见,“祖”起先是祭路神的一种仪式。后来逐渐演变成亲属朋友之间的一种送别方式。他们多在驿馆、廊亭或者路边设帐,摆上酒宴,既为远行人送别,又祈求路神保佑他们顺风顺水,旅途平安。可想而知,李清照就刚经历了这样的一场送行,以至于夜宿孤馆的时候,白天的情景也历历在目。
“作诗能把眼前光景,胸中情趣一笔写出,便是作手,不必说唐说宋。”李清照这首词除了“阳关”和“蓬莱”这两个熟典之外,整体行文明白如话,可是却被人赞为“如九曲湘流,一波三折”,那是词人架构的魅力。词人夜晚下榻的地点是昌乐某驿馆,白天送别的地点是青州某驿站。在词中,词人刻意将这两个时间、两个地点不断切换。上阙先写青州离别伤景,次写昌乐孤馆独宿幽景,两句对比,聚时的热闹映衬了旅途的孤单。所以下阙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词人的思绪又回到了上午送别的场景——抽刀断水,举杯消愁。短短四句,时空不断挪移,镜头不断切换,景如九曲湘流,情若九曲回肠。时空的不断叠放,情景不断交融,这种独特的架构是词人有意而为之。因为那时的她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面临着一段迷雾笼罩的前程。赵明诚独自去了莱州的那段日子,似乎和李清照联系很少。这点从她这一时期的许多作品中可以看出端倪: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重返锦绣仕途的男人似乎将偏远小城中的人事轻轻忘却了。所以,去莱州找他,也是李清照在长久的冷落和煎熬后所做出的自发举动。而去了之后,是否会受欢迎,是否会被接纳,是否会有新的发现?对于旅途中的词人来说,都是一个未知数。这样的现状和前途,怎能不叫她愁肠百结,惴惴不安?而此时此刻的青州姐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反倒成了她停靠灵魂的温暖港湾。“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长长的路,怯怯地走。但是,还是要故作潇洒地挥挥衣袖,努力不回头。李清照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无论多么黯然的底子,她总会在最后落笔的努力添上一抹淡淡的亮色,就像一场淋漓的泪水之后的一个努力坚强的微笑,让人又是敬佩,又是心疼。
(林樰熳,海角女子,幽僻好静,喜与古人作伴。业余常做三事:写诗、读诗、说诗,愿我的文字能给您带来一丝清凉,欢迎关注!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樰熳者,海角女子也。因爱六出清冷曼妙之态,又补五行失木缺火之白,故名之也。数十年浮尘碌碌,并无建树。唯性乖行僻,嗜书眈诗,竟成惯性。
今欲再辟清虚,重理竹素,寄闲眸于江湖,锁光阴于文字,故造此虚楼幻阁,雾苑云台。若君有意,祈凌波微步,移来共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