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一百二十九：金莲吞玉，薛姑谈经（贰）

现在先来看一下从小说第七十二回潘金莲扣打如意持续到现在的潘金莲与如意之间的争斗。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很明显是潘金莲大获全胜了，如意举起白棋，全线溃败。这是为什么呢？

在对第七十二回两人的争吵这件事的分析中也讲过了，争宠女人之间的斗争，胜利只是表面且暂时的，最终的核心点还是所围绕的那个男人。潘金莲和如意在公开撕破脸之后，潘金莲得到了发泄的快感，如意则是占了舆论的优势，这样来看两人各下一城。但是在这一回两人分别找西门庆吹了枕边风之后，形势却发生了彻底的逆转。这其中除了西门庆依旧心向潘金莲之外，还有另外一方面的原因。

在西门庆刚从东京回家的时候，他在接见客人的间隙到李瓶儿房间祭拜，并且还流下了几滴眼泪。将这个细节和西门庆与两个女人的对话结合起来看，他对潘金莲的话里关于如意的态度是含糊不清的，对他俩之间的关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此时的西门庆是非常希望如意就是李瓶儿，但是事实上李瓶儿早已不在，西门庆承认的是自己对李瓶儿的思念，否认的则是自己的这份情意是放到如意身上的，所以他叫如意去给潘金莲道歉是因为如意就只是如意，对如意说今晚还会来这里睡则是因为如意又是李瓶儿。西门庆只是想要如意好好扮演一个李瓶儿替代品的角色，而且仅仅只是在肉体上的替代。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意这个人，别说潘金莲了，就连宋蕙莲都比不上，毕竟在宋蕙莲离世的时候，西门庆还有那么一瞬间伤了情，而在如意那里流的眼泪，实际上是在为李瓶儿而流。再回到问题的最开始，潘金莲和如意两个人谁有资格说话，完全取决于西门庆在为谁撑腰。西门庆的意思很明显了，所以如意只能认输，曾经的主子李瓶儿早已不在，现在的西门庆仅仅是借她来释怀对李瓶儿的思念，她是不可能和潘金莲一决高下的。在明白了自己的需求是求得一份安稳的工作之后，她只得选择亮出白旗。

潘金莲与西门庆

上一篇我们讲到，潘金莲执意想要李瓶儿的貂皮大衣，自是因为这件大衣的名贵，现在再来讲讲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

在李瓶儿离开之后，李瓶儿原本的箱子的钥匙就由吴月娘掌管，所以西门庆想要拿箱子里的貂皮大衣，自然要先找吴月娘拿到钥匙。于是差迎春去吴月娘房中拿钥匙，西门庆把貂皮大衣送给潘金莲之后，把钥匙还给吴月娘，吴月娘就当面斥责西门庆：“你自家把不住自家嘴头了。他李瓶儿没了，嗔人分散他房里丫头，象你这等，就没的话儿说了。他（潘金莲）见放皮袄不穿，巴巴儿只要这皮袄穿。──早时他没了，他还在，你（潘金莲）只好看一眼儿罢了。”

吴月娘的这番话语气是很强硬的。确实，当李瓶儿还在的时候，潘金莲是无论如何无法得到李瓶儿这件貂皮大衣的，这番话也确实有在为李瓶儿鸣不平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将剑锋指向了潘金莲。

潘金莲香腮偎玉，薛姑子佛口谈经

一方面，潘金莲索要貂皮大衣这件事已经触及到了吴月娘的底线，今天要一件衣服，明天就可能要一箱珠宝首饰。当李瓶儿还在世的时候，吴月娘就说过自己是一个“穷官家来的丫头”，这看似自嘲的话，其实是作者借此来侧面烘托李瓶儿的富有：相比之下，官家出身的吴月娘也只能算是一个穷丫头。李瓶儿的金库简直就是核武器，是李瓶儿安心教养官哥、不参与到后宫争宠之战的底气。如今吴月娘得到了这座金库的钥匙，虽然说还没有得到完全自由支配它的自由，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座金库在日后也将归她所有，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来和她分享的，这也是她为自己日后争不到西门庆而做的最后努力。如果给潘金莲开了个头，将来难免又有一场金库的争夺之战。

另一方面，则是吴月娘对潘金莲的态度早已是相当不满意，无论潘金莲做什么事都会引起吴月娘的不满，这里其实也就是借题发挥一下而已。两个原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在对有利益冲突的事情上，想要做到没有冲突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李瓶儿的离去已经大大加深了吴月娘对潘金莲的抵触情绪，这种极度不安的心理让她对潘金莲的所作所为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不满。

吴月娘

这一日是孟玉楼生日的正日，西门庆家里又是摆酒又是请弹唱的，还请了很多客人来给孟玉楼庆贺生日，热闹非凡。吴月娘也是有心，在宴席散了之后，把客人都安排到李娇儿房间，自己和孟玉楼在前厅等着，心里想着今天是孟玉楼的生日，待会等西门庆回来叫他去孟玉楼房里睡。可是等了大半夜都不见西门庆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潘金莲早就悄悄等在门首，把喝醉酒的西门庆拉到自己房间里去睡了。

吴月娘不听还好，一听就火起：“你看恁没来头的行货子，我说他今日进来往你房里去，如何三不知又摸到他屋里去了？这两日又浪风发起来，只在他前边缠。”孟玉楼赶紧说：“姐姐，随他缠去！这等说，恰似咱每争他的一般。可是大师父说的笑话儿，左右这六房里，由他串到。他爹心中所欲，你我管的他！

西门庆平时爱去谁房间里睡就去睡房间里睡，可今天是孟玉楼的生日，好歹也得在今晚陪陪人家。而潘金莲平时无论怎么锋芒毕露，今天也该识相点把西门庆让出来，潘金莲在西门庆从东京回来到现在已经霸着西门庆好几晚了，好歹今天是孟玉楼生日总得回避回避吧。

这件事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无疑是继续恶化了。

正是：富贵如朝露，交游似聚沙。不如竹窗里，对卷自趺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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