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耻中第一大忠臣,痛骂金军,竟被金兵如此杀害......
元朝人编《宋史》,列有《忠义传》,专记大宋那些“名节相高、廉耻相尚、忠节相望”之人。并明言,士大夫之忠义之气,在梁、唐、晋、汉、周五代之世,已“变化殆尽”。宋朝靖康之时,志士甩袖而起,募兵勤王、临难不屈,为数不少;及至宋亡之后,忠节之人,视死如归。他们之所为,都足以列入史书以资纪念。对比五代之寡廉鲜耻,宋人之忠孝节义,又岂是一天之间生出来的呢?那都是数百年的积累,才将本已堕落的道德观念,又扳正了呀。
蒙古人灭了宋祚。然人之常情,即使是互相为敌,对于忠臣英雄,那也是敬仰有加;对于奸臣佞幸,照样鄙夷不已。
编写《宋史》的元丞相脱脱等人,将李若水列为靖康之耻第一忠义之臣,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即使是打垮北宋的金人,亦不得不赞叹——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当然,至于是不是只有他一人,咱们持保留意见。但他是最著名的、最悲壮的那个,则绝非虚言。
今日从他的名字说起。
他本名叫李若冰。当时宋与金要议和,召集群臣推举可以出使者,李若冰被选上了。皇上把他喊来,问了很多事,对他的才识胆略都十分满意,然则,咱觉得,有一点,可能皇帝不是很如贴,他觉得李若冰,个性太倔强了(这个后面的叙述中能看出来),跟他的名字一样,冷若冰霜。于是,赐名若水。或许是希望他像水一样,能够随机应变吧。
第一次出使金营,见到了敌将完颜宗翰。既为谈判,肯定是唇枪舌剑。正是此次文斗,宗翰对李若水十分佩服,所以才会在后来李若水被扣之后,对看押他的士兵如此那般交待。
到了第二年,金国又要宋钦宗赵桓到金营去。赵桓有些怕,但李若水觉得前面也去过一次,没出大问题,这次,应该也没啥事,所以,钦宗便再入金营。
孰料,这次上当了。
金人逼着赵桓换上他们的衣服。
易服,对于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人来说,那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作为礼部侍郎的李若水,对于此等事,比起其他人,有更深刻的感受。孔老夫子当年不就说过吗——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要不是搭帮管仲,我们这群人,都披着头发穿着左衽的衣服,变成夷狄咯——因而,他扑上去抱住赵桓,大叫,皇上,你可不能换了衣服啊。这种耻辱,我们不能承受啊——完颜宗翰,你这个鸟家奴(宗翰的小名),你们这些金狗,天打雷劈,都不得好死啊!
他被数人拖出大营,犹骂不绝口。金兵一顿猛打,把他脸都撕烂了,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留下数十人看守。
前面我说,宗翰对李若水,是有敬佩的,所以当时他对看守李若水的人说,“必使李侍郎无恙”。然则,打都打伤了,还什么无恙呢?他的意思,无非是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打过之后,金人觉得把他的自尊摧残得差不多了,于是来劝降,说“国相无怒心,今日顺从,明日富贵矣”。
他们小看了李若水。此刻,他其实应该又叫若冰了。他怒目而视,厉声喝斥——天无二日,若水宁有二主哉!
金人讨了个没趣,悻悻而退。
李若水的仆人觉得这样下去,老爷是必死无疑啦。站在他普通百姓的立场而言,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宋朝末期的弊政,感受最强烈的,也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如果金人不给我们那么重负担,又有什么所谓呢?不过换了个皇帝而已——于是,他也劝李若水“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归觐”——老爷,您父母年事已高,认个怂,说不定还能回去给他们尽孝呢!
自苦忠孝难两全,尤其是易代之际,作为人臣,又有什么选择的空间呢?李若水对他说,我为国而死,为君尽忠,乃是本分。只是,我死之后,如你能回去,先告诉我兄弟,千万别直接讲给父母听,吓着他们呀!
过了十多天,宗翰又把大家叫来,说要废掉赵桓,立非赵姓之人做宋朝皇帝。对于李若水而言,若宋朝皇帝,是你们说废就废,宋朝还是宋朝吗?若换了其他人,赵宋还是赵宋吗?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于是据理力争。说先皇都已下罪己诏禅让了,新皇又没什么过错,凭什么要废?
宗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指责宋朝失信于金。李若水毫不退让,说要讲到失信的话,谁也比不过你宗翰大人啊!然后,将宗翰失信的证据,一五一十摆了出来,末了,来了句总结,“汝为封豕长蛇,真一剧贼,灭亡无日矣”。
饶是宗翰对他满是佩服,有心拉他一把,这时,也没可能啦。你骂我不就是我骂我大金吗?你大宋不能打不能骂,我大金,就随你骂?一声大吼,随从就把李若水拖了出去。
李若水仍然大骂不止。他知道死期已至,自己真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老父母,对不住的,就是这些仆人——是我把你们连累到此受苦啊——想来,听到此处,谢宁等仆人,已泣不成声了吧?
交待完后事,他又狂咒金狗,痛斥宗翰。骂声达于天地,连山河都嗡嗡回应着。士兵把他嘴唇打烂,他含血继续。金兵无法,只好把他舌头切掉,喉咙割开——他们以为,这样就能使李若水闭嘴了。
确实,他们做到了,李若水殉国之时,年仅三十五岁。但他的英名,却长久于世,而那些打他的,砍他的、割他舌头与喉咙的,却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当然,他们连名字也留不下。
后来仆人回到宋朝,高宗赵构听了若水的事迹,感慨不已,下诏“若水忠义之节,无与比伦,达于朕闻,为之涕泣”。赠他观文殿学士,谥号忠愍。
愍者,忧患痛心哀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