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二十七:张寡妇之死

本章内容提要 幸福被派往汉江大堤工地,丹花拖着大肚子起早去古井挑水,井边生子。张红旗掌权后,准许张寡妇与张大傻结婚,并在婚礼前糟蹋了张寡妇。张寡妇不敢凌辱,投井身亡。张寡妇的相好杨福报案,张红旗以及大傻兄弟被捕。张红义掌管了古井村,认为是李丹花在井边生子,冲撞了井神,拿丹花祭井。白幸福不同意,古井人围住了李丹花家,白幸福手持铡刀,砍断了张二愣的胳膊。

第26章 张寡妇之死

张红旗掌管了古井大队的政权,立即在工地上确立了三条基本路线:一是在全大队掀起背毛主席语录高潮。吃饭前要背,开会前要背,上工前要背。无论何时何地,张红旗见了谁,都要抽查背诵。二是开展批斗活动,把无产阶段文化大革命引向深入。“地富反坏右”,稍微有点“头发辫”的,甚至连背错语录的,都要抓起来批斗,游行。三是办剧团,唱现代样板戏。这三条政策,既令人兴奋,又令人恐惧。兴奋的是大队有了剧团,可以在收工以后,看看戏,解解闷儿。恐惧的是背毛主席语录,背错了就要挨批。稍微有点“头发辫”的,更是提心吊胆。不像胡三英执政的时候,对上报文化大革命工作是如何如何开展。对下狠抓粮食生产,狠抓汉江大堤建设。民以食为天,没有粮,群众就要挨饿。汉江大堤是古井人的生命线,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屏障。因此,胡三英执政,古井人还是稳定的,富裕的。
张红旗在工地上批斗的第一个人是大队学校的校长龚跃生。张红旗为啥要批斗龚跃生?张红旗就觉得看不惯龚跃生。龚跃生一年四季都戴一顶黑色小礼帽,一副眼镜。四个兜的衣服洗得发白,烫得笔直。张红旗看不惯,所以就批斗。批斗龚跃生什么?是不是需要找个理由?张红旗没有。批斗教师,斗私批修,这在全区多得很。就这样,张红旗就派三傻带着民兵,拿着枪,把龚跃生校长抓到了工地上。晚上,收了工,唱戏。唱戏前,先批斗。龚跃生的胸前挂着“臭老九”、“黑五类”两块儿牌子,被三傻四傻驾着胳膊,押上了戏台。文斗、武斗、上法绳等等,等这些规定的动作做完之后,才开始唱戏。
戏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京剧,演的水平很低,唱跑了调,唱错了词,白幸福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便回驻地睡觉去了。
驻地是在汉江大堤下一个林场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条大黑狗,长得高高大大的,像一头小马驹。黑狗听到大门的动静,便撑着铁链,汪汪地叫。白幸福大声道:“大黑,别叫,自己人。”在工地的这段日子,幸福已经与这条狗混熟了。大黑听到幸福的声音,便住了声。白幸福进了院子,打开了门。
屋里有一个人,是杨福。杨福正在换衣服,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杨福对白幸福道:“正在演戏呢,你回来干啥?”
白幸福说:“俺困,想睡觉。你也困了?”
杨福说:“我不困,我是想回庄上看看。”
白幸福笑道:“是不是想二嫂了?”
杨福的脸红了。杨福说:“胡大队长被抓走了,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决定的事,还算数不算。这工程眼看就要结束了,俺得与她好好合计合计,尽快把婚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你回家不回?咱们俩一起回。”
白幸福动了心,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按理说,李丹花的临产期快要到了,他心里确实有些牵挂。两个多月了,也不知她现在身体咋样。可是,白幸福是移民,是插迁户,不像杨福,老门老户,张红旗要想找个碴儿,还得掂量掂量。现在,张红旗正在找批斗对象呢。龚校长究竟有什么污点?张红旗兴师动众地批他,斗他。批斗了一晚上,白幸福还是没有弄懂龚校长的错误在哪儿。让张红旗抓住把柄,那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他对杨福说:“”杨福哥,你回去,麻烦你到俺家看看,看俺老婆生了没有,回来告诉俺一声,省得操心。”
杨福说:“知道了。上次二嫂来,还向我念叨丹花呢,她说,丹花是一个好人,让俺记着,能帮她一把,就帮她一把,不能后退。二嫂的话,我哪敢不听?更不用说咱们兄弟俩这情意。你的话,俺一定会带到。”
白幸福说:“谢谢杨福哥。”
杨福也不再与白幸福唠叨。他掉过头,便要出门。白幸福说:“你把我的手电筒拿上!”
杨福已经出了门,边走边道:“不用了,俺杨福是夜猫子,走夜路过瘾。”
杨福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大黑狗大声地叫了几声,便住了腔。白幸福走进屋子,在地铺上睡下。不一会儿,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杨福悄悄从工地回到古井村,已经是夜里11点左右。古井的人都睡了,只有几条狗在“汪汪”地叫。杨福也不回家。家里没有人,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估计地上落满了灰。他从村庄的南边走过,路过李丹花家,想起白幸福的嘱托,想上去喊门,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这事不好办。半夜三更的,李丹花还怀着娃,听见敲门声,没事也要被自己吓得有事。他想:“俺把幸福的话说给二嫂,让二嫂捎给丹花,也是一样。”杨福这么一想,就直接去了张寡妇家。
杨福到了张寡妇的大门口,看了看半边塌下来的楼门,心里道:“这楼门也该修理修理了,再不修理,今冬下了雪,非到不可。”他伸出手,推了推门,门在插着,插得紧紧地,推不开。以前,杨福来张寡妇家都是提前约好的,大门在开着,杨福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杨福想敲门,却不敢。楼门离里屋太远,敲得轻,二嫂听不见,敲得重,全村人都听见了。虽然自己与二嫂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但是,明目张胆地来与二嫂睡觉,毕竟对二嫂不好。杨福在二嫂门口,急得浑身上下像猫舔了一样。走,不甘心。不走,又进不去门。二嫂家的院子虽说种的是荆棘刺,但是,荆棘刺长得高,长得密,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也很难爬进去。
想到爬,杨福便想起二嫂家堂屋前檐有一个下水道。下水道与荆棘墙之间,有一个洞,二嫂家的猪能爬出爬进。为此,杨福还用石头堵过呢。杨福绕了一个圈儿,来到屋檐下,看到了那个用石头堵住的洞。杨福用手使劲儿一推,石头便滚开了。杨福心里暗喜道:“幸亏自己在堵的时候没有堵死,要不,今晚就白跑几十里路。”杨福先把脏衣服从洞里塞进去,然后,爬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爬。爬到半截儿,爬不动了。一根刺挂住了杨福后腰上的肉,钻心的疼。杨福伸出手,把刺拔下来,慢慢地往里钻。终于,杨福钻到了里面。杨福用手摸摸后腰,一把热乎乎的东西。杨福在鞋底上擦了擦手,顾不得疼,便上前敲响了堂屋的门。
张寡妇听到敲门声,吓坏了。她来到门前,隔着门,低声问:“谁?”
杨福说:“是我。”
张寡妇没有听转声,又问:“你是谁?”
杨福说:“是我,杨福。”
张寡妇说:“你别骗人,他在大堤上呢!”
杨福说:“二嫂,真的是我,不信,我把鞋子从门缝里塞进来,你一看就知道了。”
杨福说着,真的脱下鞋子,从门下面的空档儿里塞了进去。张寡妇从地上捡起鞋,用手摸了摸,是杨福的鞋子。这鞋子是张寡妇一针一线缝制的,张寡妇一摸就知道。她打开门,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杨福。
杨福见了张寡妇,不由分说,便把张寡妇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张寡妇说:“这么远的路,你是咋回来的?”
杨福说:“咋回来的?跑回来的呗。我想你,就在收工后跑回来了。”
张寡妇说:“快放开手,把门插上。”
杨福松开手,插紧了门,两个人一起向床边走去……
鸡叫头遍,李丹花便起了床。她想乘着古井人还没有起来,早点把水挑回来。家务活儿真是太多了,做饭,喂马,积肥,里里外外都要她,她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用。王凤娃劝她,让她不要干那么多活儿,身子要紧,李丹花不听。李丹花心里道,婆婆是一个小脚,走路颤微微的,还不如自己多干一些呢!李丹花洗了一把脸,便挑着水桶,悄悄地出了门。
夜色正浓。村子溶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的。天幕上,散着无数颗星星,像一只只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的。村庄里很静,一个人也没有。几只狗在汪汪地叫。李丹花挑着水桶,腆着一个大肚子,来到井边。
李丹花解开辘轳上的绳子,系上桶,放下绳子。她用手扶着辘轳,摇着井绳。水桶在水面上一沉,水桶喝满了水。她双手握着辘轳的把儿,用力往上摇。她一用力,就感到肚子有些疼。她在心里算了算,知道就是这几天的事,便在心里道:“小家伙,你再忍一忍,等妈把这桶水打上来,就回家生你出来。”可是,小家伙不听她的话,越发调皮了,在肚子里拱着,闹着,想尽快来到这个世上。她强忍着疼,把水摇了上来。
李丹花把水倒到另一只桶里,直了直腰,用手摸了摸肚子。肚子越发痛了。李丹花心里道:“小家伙,你再忍会儿,等妈再打一桶水,把水挑回家,就生你出来!”
李丹花忍着痛,放下绳子,打满了第二桶水。她摇着辘轳,一用力,肚子中的孩子便往下沉。她知道,这小家伙要生了。她心里埋怨道:“你咋恁不听妈的话?妈求你了,再忍一忍,好吗?”她边想便用力摇着辘轳,勉强把水打上来,头上已布满了汗。李丹花的下身已经出血了,血水打湿了内裤。她不敢耽误,她挑起水,忍着痛,急忙往家里走。她挑着水,走下井台,已经感到不行了。身上的血水沿着裤腿往下流,孩子的头已经露出了身外。她急忙放下桶,解开裤带,刚把棉裤褪下来,孩子一下子脱离了她的身体,发出了响亮的哭声。这哭声,震响了寂静的小村,在这口古老的小井上空回荡。李丹花躺在冰冷的地上,惭惭失去了知觉。
天还没有亮,杨福出了门,高高兴兴地往村外走去。他走到古井附近,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杨福惊呆了,心里道:“这井边怎么会有哭声?莫非真的有鬼?我杨福长了三十多岁,夜里走的路数也数不清,还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这究竟是鬼还是神?”他壮了壮胆,轻轻地走了过去。
月亮落山了,到处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杨福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啪”,火柴亮了。杨福见一个女人躺在地上,身边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杨福看清楚了,这女人正是白幸福的老婆李丹花。杨福看着昏迷的李丹花,干着急,没法伸手。他急忙转过身去喊张寡妇。
张寡妇跟杨福一起回到了井边。张寡妇捏着李丹花的仁中,又用针在李丹花的指头上扎。忙活了一阵子,李丹花醒了过来。张寡妇帮忙把李丹花的衣服穿上,把李丹花扶了起来。杨福把地上的脏物收拾干净,拿到远处,埋了。张寡妇搀着李丹花,抱着孩子。杨福挑着水,两个人一起送往李丹花回家。回到家,王凤娃听到脚步声,醒了。她急忙起来,见李丹花已经生了,几个人把李丹花扶到床上躺下。
李丹花说:“二嫂,真是太感谢你了!”
张寡妇说:“咱俩都是苦命人,千万别说那些外气话!”
李丹花说:“二嫂,你看孩子是男是女?”
张寡妇抱着孩子,看了看,说:“是个带把儿的!”
丹花听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杨福说:“幸福还让我回来看你,让你注意自己的身体,没有想到,还真让我碰到了呢。”
李丹花的脸红了。她对杨福说:“你告诉幸福,让他不要操心我,这孩子一出生,啥都好了。”
杨福说:“大妹子,我知道了。我得赶紧走,要不,赶不上出工,张红旗真的要批斗我了!”
杨福说着,便离开了丹花家,急匆匆地向汉江大堤工地走去……
杨福赶到汉江大堤工地,天刚好亮。一轮红日从汉江林场的树梢上升起,红彤彤的。白幸福夜里没有睡好觉,精神有些疲惫。他起了床,在路上晃悠,等着吃饭。白幸福看见杨福急匆匆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杨福喘着气,急急地问:“开饭没有?”
白幸福说:“开个屌,你没看人们都在等着呢。”
杨福说:“吓死我了。我生怕回来晚了,被张大队长拉去批斗。”
白幸福问:“你见着丹花没有?”
杨福说:“见着了,她生了,是个男孩。”
白幸福问:“啥时间生的?”
杨福说:“今早,我跟二嫂都在你家呢。母子平安。”
两个人还想说些什么,吃饭的哨声响了。白幸福与杨福一起,顾不上说话,急忙向驻地食堂走去。
夜晚,收了工,杨福按照自己与二嫂商量的意见,去找张红旗开证明。再有半个月,工程就要结束了,杨福想把婚事办了。杨福找到张红旗。杨福见了张红旗,先背一段最高指示。
杨福念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张红旗看了看杨福,说:“有啥事?”
杨福说:“新社会,婚姻要自由。小琴嫁给了小二黑,我要与二嫂结婚。”
张红旗知道杨福是有备而来,当着大家的面,自己什么也不敢说。他想了想,对杨福说:“最高指示: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利益而牺牲国家的利益。现在,工程还没有结束,要以工程为重。你这事等工程结束以后再说。”
杨福知道张红旗是想把他们的事往后拖。但是,杨福没有办法。他只好气愤地离开了张红旗。杨福心中道:“等汉江大堤工程一结束,俺再来找你,看你还有啥话说。”
杨福找过张红旗不久,三傻也来找张红旗。三傻说:“大队长,你说过,等你当了大队长,就让二嫂与大傻结婚。现在,你大队长的位置也坐稳了,工程也快结束了,是不是该让大傻与二嫂结婚了?”
张红旗吸着烟,瞅着三傻,愁了好一会,说:“听说二嫂的身子特别白,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三傻看傻不傻,他明白张红旗的意思,心里禁不住骂张红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二嫂可是你没出五服的亲嫂子呢。可是,三傻知道,自己拗不过张红旗。弄不好,老张家将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又反方面一想,大傻毕竟是一个傻子,能娶下二嫂,也算是他的福分,答应张红旗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三傻想到这里,对张红旗说:“二嫂的身子白不白,我也不知道,你大队长亲自去检查检查不就知道了。”
张红旗听了三傻的话,淫笑道:“三傻真是个明白人。你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嫂这块儿肥肉,是咱老张家的,我说什么也不能让杨家那个老光棍杨福捡这个便宜。你们兄弟几个现在就回去办这事,我今夜回来。注意,不能让杨福知道,他知道了,闹起来,好事就办不成了。等这个工程结束,二嫂与大傻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杨福再蹦,也晚了。”
三傻连声说好。他带着四傻、五傻,急匆匆地回古井去了。
张寡妇正在盼望杨福的好消息,盼到的却是三傻兄弟。他们回到古井,来到张寡妇家里,不由分说,把张寡妇架到了大傻的房里,把她绑在了床腿上,嘴里塞上毛巾。
三傻说:“上次,你要把我们兄弟四个告到大牢里去,这次,胡三英已经去蹲大牢去了,我看你还靠谁?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乖乖与大傻哥结婚,咱们还是一家人。要不,你就一辈子别想出这个房子。”
张寡妇说不出话,眼瞪得大大的,像一个铜铃。她心里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大傻。”
张寡妇奇怪的是这次大傻没有进房间来。三傻把她绑到房间后,锁上门,出去了。她知道,大傻是不会放过他的。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在心里埋怨杨福来:“咱们两个人商量的事,你咋就忘了呢?再不回来救我,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到了夜晚,掌了灯。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不是大傻,是新任大队长张红旗。张红旗说:“你看看这几个傻蛋,咋把咱二嫂给绑上呢?”
张红旗说着,给张寡妇松了绑,拽出了她嘴里的毛巾。
张寡妇说:“张红旗,你要干什么?”
张红旗说:“干什么?我想干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只要你依了我,你想嫁给谁,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张寡妇说:“张红旗,你们张家咋全生一些畜生?我是你嫂子呢!”
张红旗说:“正因为是亲亲的嫂子,才要好呢。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这是亲上加亲。”
张红旗说着,就去脱张寡妇的衣裳。张寡妇的心里只装着杨福,哪里肯让别的男人沾身?她奋力反抗,但是,终究拗不过人高马大的张红旗……
腊月二十九,工程结束了。杨福回到家,去找张寡妇。可是,张寡妇失踪了。张寡妇的两个孩子找不到妈妈,便去找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着了急,便发动家族里的人都去找。三傻怀疑杨福把张寡妇领走了,可到杨福家一看,杨福也在找张寡妇。一连找了10余天,连张寡妇的影子也没有找到。
正月初八,张红义在井中打水,打出了一只鞋子。张红义觉得奇怪。他回家取了个抓钩,拴在井绳上,放入井中。当他摇着辘轳往上升的时候,感到绳子很沉。张红义使劲地摇。拉上来一看,是一具尸体。张红义吓着放了手,扑腾一下,尸体又沉了下去。
古井中有尸体!张红义急忙向张红旗报告。张红旗也不知是谁,便派人到公安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的老李一听,一面向县局打报告,一面带着人来到古井大队。老李把抓钩放下去,在井中转了几圈,用手往上拉了拉,沉甸甸的。他知道抓钩抓住了尸体,便让人小心翼翼地往上拉。尸体打捞上来了,死者正是张寡妇!
县刑侦队的人也来了。公安人员在井周围拉了一道线,不许人进入。古井的人都来了,李丹花也来到现场。她看到张寡妇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上衣。李丹花知道,这上衣是用自己那块儿布做的。张寡妇的身子已经膨胀,肚子里灌满了水,把衣服的扣子都撑掉了。通过验尸,公安人员确认张寡妇死的大致时间是去年腊月二十九,也就是杨福回来的那一天。张寡妇身上有多处软组织伤害,死因是溺水而死,死前受过性侵害。张寡妇为啥要跳井?是谁与张寡妇发生了性关系?是自愿还是强奸?刑侦队的人开始在村中展开了排查。
杨福是自己跑到刑侦队提供线索的。杨福哭得像个泪人。他向公安局的人说出了自己跟张寡妇之间的秘密,还把三傻兄弟阻拦他们结婚的事告诉给公安人员。公安人员问他:“你俩一个光棍,一个寡妇,结婚天经地义,为啥张家人要阻拦?”
杨福向公安局的人讲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张家人想让张寡妇的阿伯子哥跟张寡妇接脚儿。张寡妇的阿伯子哥叫大傻,是出了名的傻子。张家人逼了张寡妇多次,张寡妇至死不从。
公安局的人把三傻带来审问,三两个回合,三傻便把张红旗如何设计强奸张寡妇,如何逼张寡妇与大傻结婚的事全招了。
案情真相大白。公安局把三傻、四傻、五傻铐了起来,便派人去抓张红旗。张红旗听说三傻把事情全招了,心想:“坏事了。”他忙收拾衣服,向村外逃。走到村口,与抓捕的公安人员碰个正着,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张红旗伸出手,让人铐了。
古井村的人知道张寡妇跳井自杀的真相后,一个个蹲在地上呕吐。大过年竟然天天用泡着死尸的井水做饭、烧茶,心里别提有多难受。队长张红义立即组织人淘井。没有井,村里人吃水要到古井山下的水渠里去挑。井讨好了,张寡妇也入了土,古井人又过上了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件事本来与李丹花一点关系都没有。人们吃了张寡妇的“洗澡水”,骂张寡妇缺德:哪儿死不了,非要跳井?谁也不把张寡妇的死与李丹花联系到一起。过了正月,人们开始忙春耕了。这一天,不知道谁说出了李丹花在井边生孩子的事,这一爆炸性新闻给丹花一家带来了灾难,人们开始把事情的根源往李丹花身上想,越想越觉得李丹花才是张寡妇跳井事件的罪魁祸首。于是,人们便议论纷纷:
“这还了得?在井边生孩子?冲撞了井神,难怪有血光之灾呢!”
“听说,李丹花在井边生孩子,还是张寡妇给接的生,你说,井神能不惩罚张寡妇?”
“张寡妇死就死了,就怕村里还有灾难呢!不知哪一天,井神再把谁拽了去,咱们村中的人又要吃'洗澡水’了!”
……
开始,人们只是随便议议,没有人当真。可是,村中人越传越神,说井神显了灵,要娶99个妇女,才能冲净李丹花带来的血光之灾。
古井村的人怕了,便去找村中年岁大的老人想办法。村中年龄最大的是张寡妇的大老公公,叫张吉祥。张吉祥生于1879年,今年,已经92岁了。他对村中人说:“这样的事,咱们村以前也发生过。那还是在清朝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穿没裆裤子。村中有人投了井,人们便在井边搭神台,祭井神,祭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免去了血光之灾!”
村民们便让张吉祥出面,领着大家祭井神。祭井神需要供品,还要给井神娶一房媳妇。这个媳妇,人们便推选李丹花当井神的媳妇,还让李丹花的儿子给井神当儿子,起名叫小井。
祭井那天,李丹花被村中的人拉过来,穿上了大家集资制作的丝绸长袍,坐到了神台上。旁边是纸扎的井神,李丹花怀中抱着儿子小井。
祭井仪式开始了,鞭炮声响起来,吓得二个月大的小井不住声地哭。李丹花坐在一丈多高的神台上。台下,村中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几位早已还了俗的道土,又穿上了道袍,拿着尘刷,在神台下念着经文。
第一天,李丹花害怕极了。她在高高的神台上,孤独无助。白家富几次想冲上去,被村中人拦住了。
第二天,李丹花愤怒了。村中的人祭拜罢,又要看井神媳妇。他们让李丹花站起来,解开长袍,撩起里面的红兜兜。李丹花不。她骂道:“日你们八辈子祖宗,我是人,不是神,我不会嫁给井神的!”几位妇女走上台,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儿。接着,又扭着她的胳膊,撩起了她的胸衣,她的饱满的光洁的胸部在阳光下闪着光。
第三天,李丹花受不了。村中人在祭拜过后,要让李丹花与井神拜堂,入洞房。村中的人扎了一个花轿,抬着李丹花,敲着锣鼓,吹着唢呐,在村中转了又转。他们跨过井,便让李丹花与纸扎的井神拜堂。拜过堂,有人从井中打了水,泼在了李丹花的身上,算是入了水晶宫。李丹花坐在神台上,又冷又饿。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还有46天。46天过去,李丹花和孩子非被折腾死不可。白幸福回老家去了,白喇叭急忙回老家找白幸福。白幸福听说后,跟着喇叭,从老家赶了回来。李丹花扑倒在白幸福的怀里,放声大哭。白幸福听李丹花说了被祭井的事,愤怒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娘的,竟拿活人瞎折腾,我们找谁惹谁了?我去找张红义说理去。”
白幸福来到张红义的家,张红义与张红旗的老婆棉花正在亲热。张红旗被抓走以后,棉花跟在张红义的屁股后面,求张红义想想办法,把张红旗救出来。张红旗犯的是国法,张红义没办法。棉花当了三个月的大队长夫人,身子骨更沉了,懒得出工。张红义是小队队长,又是新任的大队长,棉花便投靠了比自己大30余岁的张红义。张红义看上棉花那一身白得像雪的肥肉。两个人心照不宣,很快就混到了一块儿。白幸福进了门,两个人吓了一跳。棉花推开张红义,红着脸,急匆匆地逃出门外。
张红义抬起头,见是白幸福,气冲冲地说:“你妈死了,急啥呢?进门也不敲门。”
白幸福说:“我妈没死,我老婆快要被他们逼死了。你说,在文化大革命的今天,咱们村还公然搞封建迷信,拿一个大活人祭神,还有王法没有?”
张红义说:“他们拿你老婆祭井神,我又没参与,没组织,管我屁事?”
白幸福说:“你是大队长,我不找你找谁?”
张红义说:“我是大队长不假,可是,我也不能把群众咋样。你老婆犯了众怒,我有啥办法?”
白幸福见张红义不管,气冲冲地回家去了。她决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古井的人又来拉李丹花去祭神。李丹花藏在屋里,不出来。
白幸福说:“你们咋不用自己的老婆去祭神?”
古井人说:“我老婆又没有冲撞井神。”
白幸福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老婆今天就不去,你们能把俺咋的?”
白幸福不让李丹花去,古井人都涌了上来,他们把门口封死了,大声地喊:“李丹花,快出来!”
李丹花从窗户向外望。朝阳照过来,洒在大门口。一群人头戴白色小圆帽,手里拿着猎枪,铁锨,围在了门口。领头的是三傻的堂弟二愣。他手握猎枪,与白幸福大声地吵。
白幸福说:“张二愣,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二楞说:“欺人?谁欺负你们啦?你不让她出来,我们可要进去抢人啦!”
李丹花见这阵势,对白幸福说:“幸福,你让我出去,今天,我跟他们拼了!”
白幸福说:“你就在屋里,别怕!这事我来处理!他狗日们的命是命,老子们的命就不是命?”
白幸福说着,随手拿起了靠在门后的铡刀。这铡刀是白幸福为自己家的小马驹铡草用的,刚磨过,亮堂堂的。
李丹花拉着白幸福,哭出了声,她说:“幸福,不要,不要!”
白幸福扛着铡刀,大声喊道:“闪——开——”
白幸福的眼红了!他扛着铡刀,站在门口,指着那十几个小流氓,说:“这是老子的家,识相点快回去,要不,我这刀可认不得人!”
张二愣大声骂道:“你这个乌龟王八呈啥能?站在那里,尿不出三尺高尿!”
张二愣浪笑着把白幸福狠狠地羞辱一番。在他的眼里,移民就是懦夫,就是水渠里的鳖,他愿咋欺负就咋欺负。至于抢人,他认为随便吓唬一下,李丹花便会乖乖地跟他们走。
白幸福说:“老子给你们拚了!”
张二楞说:“你来啊,咱们看你的刀快,还是俺的枪快!”
张二愣说着,便挥着猎枪,往屋里闯。白幸福大吼一声,挥着大刀,向第一个冲到门口的张二愣砍了过去。
这个举动,大大出乎张二楞所料。白幸福一刀下去,张二愣的手臂顺着铡刀飘了出去,手中的猎枪滚到了院中间,鲜血像一根水注,像下雨一样,洒在院内子里。众人见状,调过头,四下散去!
“杀人啦!”
“杀人啦!”
……
古井人在逃,白幸福扛着铡刀追。追到井边,众人便散了。白幸福一把火,把祭神台烧了个精光。(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白幸福投案自首,胡三英放开一个口子,让李丹花全家出逃。李丹花赶着枣红马,带着婆婆以及三个孩子出逃。夜遇强盗,抢走了丹花的枣红马。危难中,巧遇赶夜路的毕家兴。毕家兴让人把强盗绑了,夺回枣红马,并写信让全大兴安置丹花在淅川老家插队。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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