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平如美棠》的老爷爷走了:他让我们相信爱情

《平如美棠》作者饶平如3月底因胆囊疾病入院,住院后突发多器官衰竭,于4月4日上午9时在上海某医院去世,享年99岁。

《平如美棠》是本充满传奇的书。2013年5月,《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随后,这本书走出国门,受到意大利、西班牙、法国、荷兰、韩国、英国、美国等各国读者喜爱。在法国,上市两月就卖了近3万册。

平如和美棠是书的主人公,也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这本书是他们生活点滴的记录。

这一生,饶平如做过书香门第、洗脸水都不用自己倒的少爷,黄埔军校炮科学员,战场上杀敌的抗日战士,认真本分的会计与出版社编辑,被送去劳动教养、与妻子儿女别离二十二载的“反革命”。最终,他为人们所知,是作为一个“有情人”。

当初,平如被带走,美棠曾被劝说跟平如划清界限。美棠坚定选择相信自己丈夫的人品。二十多年分别的时光里,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这些信里几乎没有情感的字样,都是艰辛的生活,向彼此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1979年,二人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分离,平如调回上海,彼时二人鬓发已白。天不总遂人愿,没过几年,美棠患上尿毒症。

2004年,美棠病情恶化。82岁的平如跟护士学做腹膜透析,把家里的小卫生间改造成腹透室,每天给美棠做4次腹透,从不假他人手。他每天5点起床,为美棠洗漱,做饭,做腹透,记录血糖数据,一直忙到晚上美棠睡觉,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4年。

后来,美棠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渐渐说了很多胡话。平如总想这是因为她年迈染病,性情受了影响,会好的。

直到一日美棠坐在床上要剪刀,说要把被子剪小点,他开始承认,妻子大概有些糊涂了。又一日,美棠忽然在屋里寻找去上班的孙女舒舒,找不到便硬说孙女被平如藏了起来,任平如怎么解释也没用。他难过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明白妻子也许永远好不了了。

饶平如后来画下了那天的场景,美棠靠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他坐在地板上,并着膝盖低着头,脸埋在手掌里。

去世前,美棠有过短暂的清醒。她把平如叫到床前:“你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骑脚踏车了。”

平如与美棠约定过,结婚60年钻石婚时,要回当年办婚礼的江西大旅社再办一次婚礼。2008年3月19日,离他们钻石婚仅5个月,美棠离开了人世。

那年,平如87岁。之后有半年时间,他无以排遣,每日睡前醒后,都是难过,只好去他俩曾经去过的地方、结婚的地方,到处坐坐看看,聊以安慰。

平如过得很糟。他开始吃抗抑郁药,吃安眠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掉泪。

2008年,平如独自一人回到了江西大旅社,当年两人举行婚礼的地方,拍了张单人照。大旅社的门前因为曾打响南昌起义的第一枪,如今已成为南昌起义纪念馆。

建筑格局也多有变化。昔日宽敞开放的大厅现在改为方形封闭的中式堂屋,厅前的花木依旧,只是当年的花台也不再。

平如仍记得婚礼上美棠的红鞋子白婚纱,自己的淡黄军装,记得亲友们各自站立的位置,结婚证书上的凤凰图样。

他还记得:“唯阳光朗照的庭前,仍是当年携手处。”

后来,他决定画下他俩的故事。他觉得死是没有办法的事,但画下来的时候,人还能存在。

于是,他一笔一笔,从美棠童年画起……就这样亲手构建和存留下了的一个普通中国家庭的记忆,也记录下了中国人最美、最好的精神世界。

没有童话,只有爱情。平如手绘了18本画册,《平如美棠》是现实中的爱情传奇。

他所记录的,不过是一对普通夫妻60年来的家庭琐事。琐碎到包括两人年轻时吵过的一场架。在平如的印象里,两人一辈子只吵了一架,至于为什么吵架,老人已经不记得了。

他可以记住很多小事,却记不下为什么而吵架。这样的爱情故事似乎在电影里也未曾寻见,但却真实的发生在平如美棠两个人的身上。

书的最后一页,彩霞漫天,二人携手,如神仙眷侣般走向远方村落,回到年轻时的美梦里。

柴静曾在节目中问老爷爷:“您已经90岁了。难道这么长时间,没有把这个东西磨平了,磨淡了?”老爷爷回答说:“磨平?怎么讲能磨的平呢?爱这个世界是很久的,这个是永远的事情。”

老爷爷还说:如果能够年光倒流的话,我宁愿再回到从前那一段比较艰苦的时代,两个人相守。

无论社会如何变迁时局如何动荡,生命却始终如一地平常和如;无论日子如何艰难生活如何拮据,生命却一如既往地美如棣棠。

在今天这个万花筒般变异迁延的时代,这种平静与和美是怎样地纯粹和真实,以至于极致与奢侈。

这是普通人自己的故事。

没有崇高与悲壮,没有滑稽与荒诞,没有奢求与欲望,只有平和静溢的真情,只有慢慢流淌的坦荡。那种生命的饱满和充实乃是不可度量的生命体验。

前有《浮生六记》,后有《平如美棠》,这样的故事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喜欢平静与平淡的两个人,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长相厮守,安稳而平淡的随岁月老去。

他们相逢,注定有一段如风如月般平常却隽永,如西光晚树般沉静却安人心的故事。

我们美好地相信,平如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去和钟爱一生的美棠相聚了。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张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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