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卖西瓜的汉子

晚上十点半，加完班走路回家，出过街通道，是云里智慧园的小广场。

路灯下，几个迷彩服围着一辆车。

我走近看，是较大的电动三轮车，放着大约五六个西瓜，有一个切开的，新鲜的甜味飘散着。

旁边的阶梯，十几二十人，东两个西三个坐着。

空气像被轻轻压缩了。没谁说话，大家不远不近地看。

“坂田市容”，四个字反着光的马甲，套在迷彩服上。我数了一下，执法队员六名。

五名队员分头围着三轮车，另一名从车上拿走一个方形的东西。

我后来问了三轮车汉子，才知道是磅秤。

汉子四十左右，不高，敦实。

看样子已经争执过，他似乎蓄势待发。待那把小磅秤被拿到路对面的执法车，他忽然蹿起来，左右作推开之势——五个队员都很快避让，没与他有肢体接触。

他跟着拿秤的走到执法车，伸手想拿回来，徒劳。

他返回三轮车旁，要护着车。又看看执法车，想拿回磅秤。

他好像被掰开了。

一个似乎是领队的说，你到我们队里去处理，就在那边。说完往前一指。

队员们迅速撤离。一下子都集结到了对面的执法车。

他看看三轮车，忽然冲过去说，你们把我秤拿走了！你们敢不敢把我杀了？来来来，我把我刀给你，你们有本事把我杀了！

一个队员回应说，我们杀你干什么？你要拿秤，去我们队里处理。

三轮车汉子仍然重复着，说有本事你把我杀了！看看三轮车，又折回来。

三四个队员也跟着他回来，说，跟你说了这里不能摆，云里那边也不能摆，你在云里都摆了三四次了，说你也不听！

汉子说，你们得让我卖完这些啊，我还有这么几个。

两三个队员不怒反笑了，说，还让你卖？还让你卖？

此刻，汉子像一个笑话。

我觉得很悲凉，一个人要与周遭环境发生了多大的疏离，才会成为那个场景里的一个笑话？

假设我们的大小场景是“幸福和谐，文明礼仪”作为底色的。那么，谁被抽走了幸福和谐？谁被抽走了文明礼仪？

领队模样的说，这里都说不让卖的，要拿秤就去我们队里处理。

然后他们一阵风地开车走了。

汉子狠狠地冲着前面说，土匪！他妈的土匪，土匪拿了我的秤。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啊。

他想了一下，用力把三轮车头调转，说我去找你们，你们这些土匪！

忽然发现车后挡板没有拉上，又回来拉。连拉了三次，才拉上。

我大声问，你一个人去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是啊，妈的土匪。

我说你最好联系一个亲人，让他一起去，录像什么也好。

旁边一个瘦瘦的男人，大约五十多，走近几步，指着三轮车，说了几句。

不知他说的是哪里的“方普”（方言性质的普通话）汉子听不懂，我也听不懂。

男人慢慢地重复一遍，说的是：你的车，不要去，去了的都没有回来。

我又看看车，是很新的车，几处把手还有粉红色的保护膜。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骆驼祥子》。

汉子愣了一下，看看路的前方，又看看三轮车，似乎从一只斗鸡变成了鹌鹑。

忽然他说，我把车停这里再去。

我说，这里估计不能停，怕被拖走。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肯定地说，这里不能停，肯定会拖走。

汉子四处望望，说，能停哪里？

瘦男人说，那边吧，那边人行道放一放。

太晚了，我不能再看。

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