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三十:雪莲的婚事

本章内容提要 白雪莲因饥饿偷了生产队的豆角,遭到看山的光棍汉南害娃强暴。雪莲怀孕,丹花到民兵连长全大兴家里报案。南害娃的哥哥南适清是队长,希望私了。全大兴做媒让雪莲嫁给南害娃。条件是让李丹花一家插队南家湾,并盖三间大瓦房。为了全家人的生活,白雪莲含泪出嫁。

第29章 雪莲的婚事

1980年的春天,又是一个荒春。白云飘上中学,家中唯一的一点粮食,让白云飘带到了学校。李丹花、王凤娃和雪莲在家,已经无粮下锅了。好在是春天。田间地头,山上山下到处是能吃的野菜,野花。李丹花挎着竹筐,领着雪莲,上了山。大片大片的槐树林铺满了山,一嘟喽一嘟喽的槐花挂满了枝头,照亮了山凹,飘荡着淡淡的香味。李丹花用手扳下一根树枝,把一嘟喽一嘟喽的槐花捋进了筐里。雪莲用手抓起来,往嘴里塞,甜丝丝地槐花填满了雪莲饥饿的肚皮。

有了槐花、野菜,日子勉强过着。雪莲盼望麦收。麦收的时候,就可以跟母亲一起,去麦地里、去路边捡麦头。捡了麦头,就能吃白馍、面条。不像野菜`、野花,吃多了胃便发酸。可是,麦苗还刚发肚儿,离麦收还有一个多月呢!

雪莲挎着竹筐,上山去挖野菜。雪莲站在山顶,往山下望去。山上山下,沟沟脑脑儿,到处都是绿油油黄橙橙的的庄稼。麦子在抽穗儿,油菜在养花,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雪莲认为,自己家穷的根源在于是返迁。这满山遍野的庄稼,没有一棵是自己家的。自己和妈妈开的那点荒地,只能种菜,种向日葵,不能种麦子。因为,麦子还没有熟,丹江水就上来了,把麦子淹到水下,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她渴望有一天,全家人能像其他人家一样,气气派派地生活,气气派派地做人。

雪莲在山上剜野菜,田间地头,长满了野菜。嫩嫩的,绿绿的,雪莲一棵一棵地剜。将近中午,上工的人们已经收了工。雪莲的竹篮里已经剜满了野菜。有刺角芽、灰灰菜、黄花苗,还有两根野山药。她挎着竹篮,往回走。走到一块儿豌豆地边,她的脚迈不开步。豆秧厚厚的,油喷喷的,就像一床绿色的棉被,月牙形的豆荚嫩嫩的,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这些光勾起了雪莲强烈的食欲,饥饿的肚皮发出了“咕咕”的声音。雪莲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放下竹筐,悄悄地溜进豆荚地,俯下身子,揪下豆角,大把地往嘴里塞。绿色的汁液沿着雪莲的嘴角往下流。

豆荚的香味立即在雪莲嘴里蔓延。她吃饱了,吃够了,还想吃。太阳在头顶,看着雪莲的吃相,笑红了脸。雪莲躺在地上,心里道,要是一辈子生活在豆地里,那该多好啊。可是,这地是人家的,豆角也是人家的,她只能偷偷地吃一嘴,偷偷地睡在豆地里,做一个美丽的梦。雪莲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人盯着。就好像是一个人,撒下鱼钩,死死地盯着鱼钩上的漂子。现在,漂子动了,该收钩子了。

这个人叫南害娃,是南家湾队看山的。南家湾队跟章家湾队是一个大队,也是邻队。李丹花一家人被章家湾生产队赶出后,因为无处可投,只好在河边建了房子。李丹花和雪莲在收过的麦田里捡麦头,在山上山下剜野菜,摘山枣,踏遍了两队的沟沟洼洼,这些都逃不过南害娃的眼睛。南害娃三十多岁了,由于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至今还没有娶到媳妇。他仗着哥哥是队长,便弄了个看山的差事。所谓的看山,就是看庄稼。看着那些猪啊,鸡啊,鸟啊,不让它们进庄稼地糟蹋庄稼。他几次看到李丹花一个人在地里复收庄稼,便想跟李丹花那个。地里干活的人太多,他有那个色心,没那个色胆。后来,他的思想变化了。他看到李丹花的闺女雪莲一天天地大起来,长大了的雪莲越来越好看。那脸,那身条,那肤色,跟她的母亲李丹花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嫩嫩的小李丹花。他想跟小雪莲那个。小孩子家,好骗。每当雪莲单独下地,他便像幽灵般地跟在后面。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队里的社员们都已收了工,太阳挂在头顶,照着生机盎然的庄稼地。山洼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山鸡藏在树丛里,“哇嗒哇嗒”地叫。豌豆地里,有他梦中出现千百次的小雪莲。

南害娃从树丛中走出来,迈开步,悄悄地走了过来。雪莲正沉浸在豌豆角的甜香中。她吃饱了,又捋了几把,放进了竹筐底下,用野菜盖了盖。她想带些回去,让弟弟云飘尝尝。雪莲还没有站起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南害娃。雪莲惊呆了。

南害娃鼓足了腮帮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装出了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厉声道:“你是不是在偷豌豆?”

雪莲抬起头,看了看南害娃,吓得脸色都变了。她低下头,定了定神,心想,偷就偷呗,反正被人发现了,说啥也没有用。于是,雪莲便装出一副死鸡不怕开水烫的架子。

“你的竹筐里有没有豆夹?”南害娃语气缓和了许多。雪莲还是不说话。南害娃伸手来夺那竹筐,雪莲把它抱在怀里,不放手。害娃把筐中的野菜抓出来,篮底露出了一些鲜嫩的豆角。

“没说的了吧?肚子里还吃了一肚子呢!”南害娃说着,便伸手向雪莲的怀里摸。雪莲攥着他的手,使劲儿地挡了回去。南害娃见雪莲不声,便拿出了杀手锏,吓唬雪莲道:“走,咱们去见队长!偷队里豆角,这还了得?队长一定会把你押着,让你挎着篮子,敲着锣,在村子里游乡呢!”

雪莲说:“南叔,我不要!你放过我吧!”

南害娃说:“放过你也可以,但你得让我亲个嘴儿!”

南害娃见雪莲求自己,便提出了这个无耻的条件。雪莲紧紧地闭上了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的心里,酸酸的,苦苦的。要不是饿,她说啥也不会偷这些生豌豆角吃。

“你这孩子,咋恁不开窍儿?这荒山野岭的,让南叔亲一下,又没有人看见,你也少不了一块肉,怕啥?若拉去游乡,敲着锣,满村转,那人可就丢大啦!”

南害娃继续诱逼雪莲。雪莲没有退路了。她含着泪,低声道:“只一下!”

南害挖说:“就一下!就一下!”

南害娃拉过雪莲,搂进怀里,把臭哄哄地嘴凑了上去。雪莲想挣出来,可是已经晚了。她被南害娃紧紧地抱住了。雪莲挣扎着,翻过身。可是,南害娃两手紧紧地搂着她,她脱不了身……

事后,南害娃有些害怕。他把雪莲的衣扣扣上,帮雪莲穿好了裤子,轻声道:“不要对任何人说,一说,你就没脸做人了!这事也不算什么,是女人都要让男人那个。以后你想要啥,只管来,南叔决不会亏待你!”

雪莲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挎起竹筐,想走,却迈不动步。她又坐下,歇了歇。南害娃又摘了许多豆夹,放进竹筐里,用野菜盖了。他说:“我帮你挎着,出了村,就没有人敢拦你!”

雪莲站了起来,慢慢地跟着南害娃往山下走。雪莲想,要是有把刀,那就好了。她可以拿着刀,狠狠捅进南害娃的背心,让他去死!可是她没有。她想去死。可她死不下去。她得帮母亲支撑这个家。

回到家,雪莲把竹篮挎进屋,便在床上躺下。李丹花扒开野菜,见里面是满满的一篮豆荚,便愣住了,厉声问道:“这豆荚是那来的?”

雪莲说:“叔叔给的!”

李丹花听了,以为是铁拐李给的,也没有再追问。虽然穷,但李丹花时常教育孩子,气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这是做人的根本。她还跟雪莲、云飘讲“不食嗟来之食”的故事。说古时候,有一位穷人,饿得快要死了。有一位富人端来一碗饭,像喂狗一样喊:喂,来吃。那穷人因为受了侮辱,没有吃那碗饭,不久,那穷人便饿死了。这些,在孩子们的心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然而,一个人如果真正在饥饿面前徘徊,那就很难能跨过这个槛。

豌豆蒸好了。云飘端着碗,来到床前,喊到:“姐,吃饭!”

雪莲道:“你们吃,姐肚子疼,吃不下!”

李丹花听了,也没有在意。雪莲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她起了床。她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事,他不说,也没有人知道,俺只当做了一场恶梦!

天气一天热比一天。秋庄稼在地里疯长,知了在树上长鸣。人们的春装脱了下来,换上了汗衫、短袖、短裤。李丹花跟婆婆商量,决定在河地里开点荒。李丹花发现,去年夏天,丹江水库为了防洪,把水位控制在130米以下。到了初冬,又蓄水。今年夏天,丹江水又退了,大片大片的土地露出了水面。

李丹花说:“要开荒,咱就在老县城奎星楼附近开,免得别人说闲话!”

王凤娃说:“咱是拾荒,有一搭没一搭的,丹江水一上来,什么都没有了!”

李丹花说:“种什么好呢?时间太短,苞谷不行,麦子也不行。种啥?”

王凤娃想了想,说:“咱种菜,种大白菜,种萝卜,没准儿还能成功。就是不成功,菜苗长出来,咱就有菜吃,也不至于饿肚子!”

两个人一商量,婆媳俩便扛着工具,下了河。

这天晚上,李丹花回到家,雪莲站起来,端了碗凉开水,递给母亲。李丹花接过茶,雪莲转身要走,李丹花把雪莲喊住了。她仔细打量着雪莲:花格汗衫下,胸部凸了出来,肚子也微微地往上鼓,显得有些臃肿。

李丹花说:“雪莲,你咋看着有些不对劲儿?是吃胖了,还是有其它原因?”

王凤娃看了看,接过话,说:“小孩子家,能有啥不对劲儿?吃胖了呗!”

李丹花说:“不,肯定有问题!咱们都是女人,应该了解女人的事。妈,你先到外面凉快去,俺有话与雪莲说!”

王凤娃端着茶碗,搬了条矮凳,走了出去。

李丹花关上门,低声对雪莲说:'雪莲,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跟男人那个了?”

雪莲说:“妈,没有,真的没有!”

李丹花说:“你骗不了妈,妈是过来的人,啥事不知道?你看你的肚子,向外鼓起来了。这绝不是胖,这是怀孕,你知道吗?”

雪莲说:“妈,你想哪儿了,真的没有!”

雪莲听母亲这么一说,心里害怕起来了,但她又不想说出那场悲惨的遭遇。

李丹花说:“真要不是,那肯定是有病。明天,咱们到医院一检查,啥都明白了!”

“妈——”雪莲扑倒在丹花的怀里,哭了起来。她哭着把自己如何摘了南家湾的豆角,南害娃如何强暴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李丹花一听,顿时气懵了。她搂着雪莲哭道:“那个挨千刀的,遭孽啊,俺家雪莲刚满18岁,还是一个孩子呢!”

娘俩儿搂在一起,哭出了声。

王凤娃推开门,走了进来。她从娘俩的哭声中听出了个所以然。她跪在院子里,大声地哭道:“老天啊,你咋拿孩子们开刀啊,有啥宿怨,你冲俺老婆子来好了。”

李丹花要报警,边去找章家湾大队的民兵长是全大兴。全大兴不当队长后,大队长想把他的民兵连长也撤了。可是,全大兴不愿下台,赖在位置上不下来,大队长也不敢把全大兴得罪苦。全大兴能力不大,但是,有一张好嘴儿,能把死马说成活马。从旧社会到新社会,他四下里跑着说媒,人称“淅川第一媒”。谁要是惹恼了他,谁就会臭半个淅川县。没法,只好让他继续干。李丹花全大兴家门前,敲响了大门。

全大兴开了门,一看是李丹花。全大兴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从逃婚支边,到毕国宝牺牲;从白家庄搬迁,到这次返迁,她一个女人家,硬是扛了过来。全大兴还认为,别看李丹花长得漂亮,但是,她天生是一个寡妇命,克男人。谁沾上她,准遭厄运。毕国宝恋上她,死了;王一东与她结了婚,死了;白幸福与她结了婚,进了大牢,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可是,毕家兴关照她,全大兴也摸不清李丹花与毕家兴的关系,因此,碍于毕家兴的面子,全大兴对李丹花一家是不敢怠慢的。他见了李丹花,忙迎进屋,倒了茶,端上。

李丹花也不喝茶,她坐在椅子上,气冲冲地对全大兴说:“如果在你大队出了案子,是直接到镇上报案,还是向你报案?”

全大兴说:“我现在虽然不是章家湾生产队的队长,但还是章家湾大队的民兵连长。大队的事,我说了算,当然是向我报案。”

李丹花不说话,她的脸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她喝了一口茶,眼中的泪水落下来,“啪嗒啪嗒”的滴到茶碗里。李丹花低声而又有力地说:“南害娃把俺闺女糟蹋了。”

全大兴愣住了。雪莲刚满18岁,还是一个孩子呢。这南害娃也太胆大了。但是,他转念一想,这李丹花的话也不能全信。那次逃婚事件,害得俺很没面子。要不,自己早跟毕家兴去当工人了。他想了想,说:“丹花啊,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刑事案件,得要有证据。没有证据,那可是诬陷罪。”

李丹花说:“全连长,俺李丹花好坏也是城隍庙高中毕业,还不懂这些道理?俺闺女已经怀了他的娃,你说,这算不算证据?”

全大兴不说话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用拳头使劲儿地捶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你先回去,我这就带人去把他抓起来,送往派出所。”

李丹花见状,便站起身,回家去了。全大兴与南害娃的哥哥南适清有私交,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探探虚实,免得抓错人,弄得以后没面子。要是这是真的,再带人去抓也不迟。他想到这里,便出了门。全大兴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他是去办案的,不是去走亲戚。办案得有一个办案的样子。他回到家,把那支挂在山墙上的全自动步枪取下来,背到肩上,大踏步地向南家湾走去。

全大兴背着枪,挺着胸,大踏步地往前走。那样子,就像是一位解放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全大兴见了南适清,大声道:“老南,你家害娃在家吗?”

南适清早已经知道了弟弟南害娃干的坏事儿。他见全大兴的样子,明白事情已经败露。不过,他在心里暗暗叫好:幸亏李丹花是在大队报案,要是去了镇上,就没有回旋余地了。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全大兴的手,低声说:“全连长,俺正要去找你呢,咱们到我家里说话!”

全大兴也不搭理南适清,跟着他往前走。两个人进了南适清的家。南适清老婆倒了茶,递过一把扇子,便走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男人跟全连长肯定有重要事说。

全大兴见屋里没有人,便道:“害娃把李丹花的闺女雪莲强奸了。雪莲怀了孕,都几个月了!李丹花刚才到我那里报案,我这是来抓他归案的!”

南适清震惊了。原来,雪莲怀了孕,这事可赖不了。人家闺女肚子里有害娃的骨肉呢!南适清站起身,从里屋里拿了两瓶贵阳大曲,两条“山羊”牌烟卷,摆到全大兴面前,低声说:“这是俺大闺女认亲时女婿给俺拿的,俺没有舍得享用。你拿去,帮俺走动走动。不是我护害娃的短处,实在是俺老南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说,俺老南家从老县城到这南家湾,往上数十代,都是安安分分的人,哪儿出现过这样的事?你我也是几十年的老感情了,你只当帮帮俺,事办成办不成,我南适清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全大兴看了看桌上的烟和酒,心里道,见礼不收三分过,管他事办得成办不成,先赚两条烟吸吸。他说:“老南啊,这可不是小事,这是刑事案件,弄不好,还要吃枪子呢!我压住,没有往派出所报,就是看你老南的脸,看咱们这几十年的交情。不过,这事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要是公安局追究下来,害娃这一生就完了!”

南适清说:“全连长,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俺家害娃!”

全大兴说:“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私了。强奸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女方不追究,男方就没事。女方要追究,那就要公事公办!现在,得抓紧找个人,到章家湾去说情。”

南适清说:“全连长,你就帮哥这个忙吧。只要她们不报案,同意私了,提啥条件,咱都答应!”

全大兴说:“我与李丹花一家倒是有一些交情。以前,我当章家湾队长的时候,毕家兴毕主任曾经给我写过信,我安置他们在章家湾插队。现在,我不当队长,队里便把他们一家撵了,现在是游民呢!你要是能让他们一家在南家湾插队,也许这事能成!如果能让雪莲嫁给害娃,这不是把坏事变成好事啦!”

南适清听全大兴这么一说,“扑嗵”一声,跪在了全大兴面前。他说:“不管你办成办不成,你老哥能有这个心,我老南代表南家谢谢你!”

全大兴把南适清从地上搀了起来,说:“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全大兴要走,南适清忙把烟和酒用纸抱起来,送到全大兴的怀里。全大兴假意推让一番,便站起来,用搭在肩上的汗衫把东西包了,背着枪,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全大兴把酒烟带回自己的家,拆开一条烟,拿出两盒,装到身上,便出了门,大步流星地向丹花家走去。

全大兴来到丹花家的时候,李丹花、铁拐李、王凤娃、雪莲都在家。铁拐李在街上修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加上两家的关系,就直接参与了这件事的处理。铁拐李听了李丹花的哭诉,气得狠不能把南害娃一刀劈成两半,扔到丹江河里喂鳖吃。

李丹花说:“我已经向大队报了案。现在,'四人帮’已经打倒了,国家不会不惩罚恶人!”

铁拐李忍了忍,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站起来,又坐下。他撕了一张纸条,从烟布袋里摄出一小撮烟丝,放到纸条上,使劲儿一卷,送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便成了一支烟。他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着烟,“嗞嗞”地吸了两口,说:“只要报了案,那鬼儿子免不了蹲大牢。可是,闺女肚子里的孩子咋办?做引产手术,不安全不说,这事传出去,咱闺女咋做人?生下来,这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再说,雪莲的名声坏了,以后想找个合适的婆家,恐怕难哟!”

铁拐李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了丹花的心上。雪莲,我那苦命的闺女,这该咋办呢?雪莲还没满月,父亲就死了。好在白幸福没有把雪莲当作外人。他疼她,爱她,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他还与丹花约定,这事,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就行。现在,除了李丹花自己,还没有人知道雪莲不是白幸福的娃。只是家里太穷,雪莲学上得不多。这些,李丹花想起来心里就有愧。现在,竟出了这档子事,她对不起死去的王一东呀!

几个人正说着,民兵连长全大兴走了进来。全大兴对李丹花说:“我刚才去过南家,那龟儿子还躲在家里,一会儿半会儿跑不了。我赶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究竟是咋想的。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今天下午,我想派几个民兵,把南害娃捆了,送到公社派出所。可是,我得给你们说清楚。拉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经过公安,事情传遍十里八乡,雪莲的名声可就完了。女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名声。没有个好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全大兴一席话,说得屋里的人都低下了头。全大兴从口袋里掏出纸烟,拆开,发给铁拐李一支。铁拐李点着烟,吸了几口,道:“全连长,依你的意见,这事咋办最好?”

全大兴说:“依我看,公了不如私了。南害娃混蛋,可是已经混蛋了,这已经成为事实。现在,就是把他杀了,这个事实也已经存在,谁也改变不了。私了有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南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数量双方商量。南家给了钱,你们领着闺女,悄悄地到外地医院,把孩子做了,这事就悄悄地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另一种办法是把雪莲嫁给南害娃,南家给你们一定的补偿。这样,名声保住了,孩子也保住了,你们一家也有了依靠,岂不三全其美?”

李丹花道:“全连长,让我家雪莲嫁给南害娃?南害娃30多岁了,而我们雪莲才刚满18岁呢!你这不是作贱我们?这事,我是坚决不同意。”

全大兴说:“我知道,两个人的年龄是有些差距,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嘛,出了这事,就没有选择余地了。要不,咋要让他南家好好给你们补偿呢!”

李丹花心里道,这事是万万不能答应全大兴。全大兴可能是说了一辈子媒,说上了瘾,把这样的事也往婚姻上扯,这不是胡来吗?雪莲遭了凌辱,再嫁给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不是天天受罪?就是全家人再去逃荒要饭,也不能让闺女去受这样的罪!她想到这里,说:“全连长,这事没有商量余地,你不管,我到镇上去找。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有犯了法不受惩罚的!”

全大兴说:“我这也是闲操心,怎样办,你们拿主意!你要是想公了,也不必到镇上,我现在就带人,背上枪,把那狗杂种绑了,咱们一起去镇上,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全大兴说着,便站了起来。他把汗衫搭到肩上,要走。这时,坐在墙角的雪莲发了话。她说:“全叔,这事还是私了吧。”

全大兴见这事能成,就又坐了下来。他给铁拐李再发一支烟,自己也抽出一支,点着,悠悠地吸。

铁拐李说:“我同意雪莲的意见,最好私了。咱们得往后看,往长远想!”

雪莲说:“我想好了,我就嫁给南害娃,我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孩子是无辜的,我想要这个孩子!”

李丹花说:“闺女,婚姻是人一生中的大事,你可要想好啊!”

太阳毒花花地,屋子里到处蒸腾着热气。往凤娃站起来,倒了几碗凉开水,递给全大兴、铁拐李、李丹花,还有雪莲。

雪莲说:“我想好了,不就是嫁人嘛,早也是嫁,晚也是嫁。现在,俺已经这个样了,也别想找一个多好的人家。这事我决定,谁也作不了我的主!”

全大兴说:“好,啥条件,你说吧!”

雪莲说:“我的条件不高,就三个。一是我们全家要插队到南家湾,要给我们分口粮。二是要在村口给我家盖三间大瓦房。这房子盖好后,归我妈所有。三是要明媒正娶地把我接到南家。迎亲那天,要一斗米,一斗面,还要一顶花轿,要吹吹打打地把我迎过去。这三样事,少一样都不行。”

雪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和,看不出有一点怨恨的样子。

李丹花知道雪莲是为了这个家。俗话说,自己家养的狗,自家知道咬人不咬人。雪莲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最了解雪莲的心思。父亲不在家,弟弟还小,还要上学,她要牺牲自己,为家庭做最好一搏。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啊!李丹花的心里一阵疼过一阵。雪莲从出生到现在,没享过一天福,甚至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她要是同意雪莲这个决定,王一东在地下有知也会瞒怨她的。因为,雪莲毕竟是王家唯一的骨肉。可是,她却阻挡不了雪莲,因为,这事到了公安局,雪莲一句话能顶自己100句话。

全大兴没有看出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竟这么有主见。其实,他哪里知道雪莲心中的苦比那滔滔的丹江水还要大,还要深。她恨死那个毁了自己一生幸福的南害娃。她想公了,她想看着南害娃进监狱,蹲大牢,甚至吃枪子。可是,报了仇,她又能咋样?她只能背着人们的流言蜚语过一辈子。更重要的是,这个脆弱的家不能再漂泊,不能再受穷,不能再遭受灾难。父亲在大牢里,弟弟还要上学,家庭需要她付出。花木兰能替父从军,俺虽不是女中豪杰,但俺能把家中的苦一个人呑下,换得全家的安宁。

全大兴道:“全叔全记住了。你等我的信儿,我这就去南家湾!”

南家答应了雪莲提出的全部条件。雪莲嫁过去,过了几个月,孩子便出生了。有了孩子,日子开始渐渐稳定下来了。(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南害娃认识了盗墓贼唐克,两个人合伙盗墓。夜里,南害娃被关在了古墓里。古墓外,铁拐李与唐克撕打在一起。唐克被擒。人们把南害娃从古墓里救出来,送到公安局。南害娃染上了尸毒,悔恨死去。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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