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禾：有爱，在远方缓缓归来（16首）
伊禾诗语
——伊禾
⊙山中
我内心平坦
不必在崖前陡峭，也不去想
溪水里蜿蜒什么
瀑布听了，听松果轻落，心中
一阵悄然的震颤
待到古寺暮鼓响起，我已没有
多余的残晖
耳畔传来自己的声音――“习惯以宁静为醒
以虚无为梦"
哦，负了青涩的春晨
不能再负掉金色的黄昏
只愿在峡谷里
开一家店
不屯积虎啸，不分零熊爪
只贩卖
山猫的脚步声
⊙ 日记本
日子每天都在记
有的字丢在风中
有的符号微醺，藏在眸里打盹
有的表情被吞了下去
细小的芒刺，扎进左心室
右心尖
撑一米性感的雪
我遗忘了三千红玫瑰
日记本满了
心就空了，空如一阵战栗
仰望不到蓝天的头
然后，继续写
字里有许多鸟叫，叽叽喳喳
我惊慌着，难以
一一记下
⊙河之界
河床开始空了
但并没什么阻挡你与我
隔河凝望
孤独是散落两岸的蝉
嘶鸣不已
今夜，风雨兼程的词句难以入眠
无人岛没有门扉用来打开
红酒已饮尽
找不到适合的路径分开寂寥
每个人都在寻求自己的圆
黑白图腾中
清晰地浮出河之界
隔岸的人，相对，互望
怀揣时光的流逝
一万个理由能否说出，独对的灯盏
⊙当我变老
当我变老
并不依偎在炉火边打盹
只倚窗眺望
那一树梅的花瓣
落了多少
它为什么
总是那样从容？那样宁静
不惊动自己
也不忽略雪地
它告诉我：变老容易
好似想象中的水
一夜之间，生出许多波纹
如同皱纹
我也在想：变老容易
但变好难
变小更难，谁能修补面庞上
坏了的天空
谁能将海捏成一滴水
风在问：变回二十年前
你将怎样？丁香花
红了又白了
你将怎样？还有更多的问呢
好嘛，好嘛
我打算从现在开始
练习变好
过程可以忽略
⊙在竹林里，等一场雪
在竹林里，等一场雪
心灵是素洁的纸
静静地
等雪落笔
春笋成梦，画眉失语
此时有诗来
我的想象若江河之水
波浪推动
一片脚丫形的竹叶
江翻雪浪
舟中坐着古装的我
我在白日
回忆他的黑夜，拂弦时
来了十二番花信风
我不再是一个孑然的女人
只凭江水
任我漂流，而六瓣雪轻吻
且当作
梅花有赠
哦，在竹林里，等一场雪
等来了前世定制的良人
等来了
一场惊艳的冷静
⊙ 瞬间
满目的雪，临火般融化
那一朵梅
对我暗示：“开心就笑。"
慢慢青翠的枝条上，一只沉默的鸟
对我说：“不开心
就过一会儿再笑。"
溪畔有一段蜿蜒的草尖的霞光
对我平静地讲：“总有
一些行走在错误的地方与正确交叉。”
最好的一段路，适合孤独行走
而孤独让独木成林，众鸟齐鸣
我忘却闲适
在众多的忙碌中，任白云悠悠
哦！这瞬间的感悟
如同一架木梯子，搭在
褐红的砖墙
几片枯叶，附着，不上不下
此刻，又想到笑
我像阳光一样
恍然大悟
⊙刹那
动人的刹那，是崭新的
我赶紧咔嚓一声
按下确认
那几只飞鸟的眼神
同一条弧线，是崭新的
我想在雨天来临前
爱一下光
它不是逃离
而像我，满怀传说
是崭新的
要去远方，寻找些什么
这第五轮出发，是崭新的
我与它，在羽毛里
静静地，修剪了枝条
天空和光线
是崭新的，想飞高的春天
被我和它带远
各式的风皆成光芒
⊙清晨
清晨，想写诗的时候
身上发出鸟鸣，和着厨事里的叮当声
把春天闹醒，一朵花开过昨夜
我的文字中
没有相同的星辰
藏在院后竹林里的梦
像笋子出泥
窗外，密密匝匝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如果此时有比喻
也是湿的
刹那的天空晴朗起来
浅蓝作了底色调，脑海有云浮动
窄小的眼眸
有一米阳光在冥想
就在那恍惚间，我听到轻声呼唤——
那千百遍不厌的乳名
正好有儿时的燕子路过
在我一句诗的开头
柳丝飘到窗前
停顿夹在梳齿间，那微微的一颤
惊宽了田野和春思
睁大眼睛眺望
一切风景可亲，今天我也作一回芳草
静想如何报答三春晖
宛若词语没有尽头
而诗有根
清晨该有的表达
不只关于醒来和回忆
嗯，我在母亲的白发上听到了
露水的震颤之声
⊙流云
在山间，我们相遇
我想停下来
而你却放不下那颗游子的心
就算阳光把一切都照透
那又怎样？你我
之间的距离还是距离
距离得我的芬芳视而不见
就算今天我们相遇
就算我蘸着月光将你擦拭
近了却远了，不辜负你的年华
想说的终归会如此
一地孤鸿鸣叫声
⊙ 情人
――兼祭父亲
害怕你用深邃的眼神
执著地捕捉
那一瞬感觉世界只剩下我
风息，沉默也是好的
有爱，在远方缓缓归来
一如你的阳光将整座房屋照亮
洗头时，喜欢你
用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揉抚
而水温刚好
我把头埋进去，一盆青丝
低俯的皓齿
让我水淋淋，闪烁
另外的光
想像你的十七岁
清瘦，白衬衣，眼睛令人仰慕
胸前挂着闪闪的钢笔
你穿过山楂林
朝着爱我的路奔来
这一路，一走就是三十六年
你离开时，一言不发
只把英俊的脸庞留在相框
陪我度
漫长的忆
因为爱，你容忍
我生下别人的小情人
小情人身后没有靠山啊
这前世的缺失
叫我如何才能捂住疼痛
而不想你
⊙原谅我，女儿
原谅我，女儿
我每天都欠你很多
连陪读
也只能腾出隙缝，在走出我的
园圃劳作后
给你的，是一位园丁残存的花香
剩余的雨露
原谅我，女儿
在奔忙的喘息间想你
心疼的闪烁的光
被通往匆忙的河流卷走
而你仍将我
当作沉没前，那纤细无力的稻草
拼命抓牢
原谅我，女儿
你梦呓般天真，而我被沧桑追赶
被黑板上的黑磨亮
被粉笔灰暗呛
被圈在无数的细小中钉住
不敢躺在
绽放的花蕊间打盹
原谅我，女儿
我眼里那些宝贝，是一茬茬父母亲的心头肉
怎能忽略他们
唯有夜深时，伏在枕上细认你
才知道你是可以轻吻的诗
映着我的额头
多么像一个突出的警句
原谅我，女儿
此时，好想如你小时候央求的那样
把你抱紧
而心的翅膀潮湿，拎不起的爱啊
任它匍匐在地上
艰难地挪
⊙质疑自我
阳光是喝醉了，偷懒了
抑或得了风寒
为何忘却了拂过发梢
让冬的残雪，还在我眼里停留
遥望群山
看见了回忆中的高峰
俯视河水
我的无人岛上没有人，爱情想褪尽成波澜不惊
站在一树繁花下
我不知道春思里裹藏了几个自己
随便拿出镜子来
浮现出的那个我都看不清
推开窗
亭子里的红颜还在为他抚琴
而落英如梦
梦浅浅，我有几丝
陌生的疼
⊙空山
独对空山
几杯清浅的茶汁
让我听见整晚的寂静
看噢，星星
在诵读低头的叹息
一朵夜合欢
碎落着无限的心事
拾欢空山的人儿
得到的不是野果子、蘑菇、松针
而是茶，稍稍
浓了一些
我与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终将会如
穿越空山的一场秋语
我是偷了一林子余欢的人
那些光亮的缝隙
怎能安放自己
几缕微风，卷起细微的疼
撩拨着枝叶
温柔的残余，也带有
秋天凛冽的祝福
清风吹弄之后，杯散路覆
让我明白
尘世的恋人，其实只有大地
⊙立春，我在床头等你
22：59分，嘀嗒嗒的秒针走着沉静
我刚洗完满屋的旧故事
抖落一脸的残雪，坐在床头
等你来
枕边书，藏着你魔一样的气息
光洁，清新，诱人
萌动着我
此刻，好想嵌入你微醺又深情的分行
如少女般，与你缠绵
赤裸泛光的你
穿过风雪，带着二月的亲昵而至
桃花，给了我词语的心跳
自然而然地
你成为我故事的等待
成为沉默的期盼，成为细腰身的春舫
载着新的歌吹
可这夜吧，眼眸低垂
那暖昧的灯盏为何埋头不语
谁将滴嗒嗒着
来见我？而你像远方的预言
在微笑
哦！立春，盼你，等你
在这子夜倚靠的床头，请你一定
雨水般随风潜入夜
到达时
半秒之后，满窗的花苞
将为你绽放
⊙回乡
今天
我把故土唤到了眼前――
老家的院落
儿时的温暖
散发草木清香的炊烟
今天，我把故乡认了又认
一寸一寸地抚摸
一件一件地细览，老院子的玉兰还在开
树下的外婆依然笑得慈祥
狗吠池塘静
云朵浮动如往事
我把故乡爱了又爱，自带乡谣
每唱出一句
不是新房幢幢，就是村村通公路
竹笋长出满地，像喜事成群
石头溢出热泪
啊！我把故乡望了又望
回首时
总是依依不舍
许多的爱不再与刺相逢
唯有
幸福一枝独秀
⊙时间变得很亮
有一些开始
开始就变得模糊
在淡黄的酒杯里诋毁，或暗笑
胃说，想变瘦
器皿并不窄小，愁肠更长
时间，与来自时间的亮
让我忘却很多
过程并不短，结局
如倒影般，忠实而虚无
时间变得很亮
我在杯子里，圆得更好看
不同于过去扁平的我
绿萝映过来
指尖，闪烁着清新的香
作者简介：伊禾，重庆人，本名尹利。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渝北区作家协会会员。部分诗歌、散文发表于《双年诗经》《中国诗人》《重庆晚报》《鸭绿江》《一线周刊》《金沙江》《格调》，新华网，重庆作家网等报刊或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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