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师生-专栏】庙嘴坪,最美的风景——深情回望宁县师范 / 作者:郭阁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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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上的学府
宁县县城四面环山,是唐代名相狄仁杰斩九龙的地方。三水交汇处的北山半腰向后伸缩成鸡腰形的坪地叫庙嘴坪,历史记载周先祖公刘在此建国立邑,这里是衔接神农氏炎帝文化与黄帝文化的桥梁纽带。但是,庙嘴坪留在记忆深处的是,我的母校的宁县师范原址就在这里,80 年代庙嘴坪上一派生机与活力曾经充实过一代学子的青春梦,无数庆阳教育人就是在这个摇篮里孕育起飞。宁县师范距离县城二里山路,处在绿水青山之中。登上十几米宽的 37 级台阶就站在了校门口,回首俯瞰山下城北河轻吟慢唱、马连河激情澎湃,两条河从山下东西两侧挽手向南而去,房屋挨挨挤挤的宁县城一览无余。学校右边是不见农机、没有几个人的宁县农机站,然后是一大片一块一块的田地。坪边沟洼是葱绿的树木,靠路边露出几户窑洞人家,有时隐隐约约能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真是宁静治学的一处宝地。
如果说宁县师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我们数了又数、跳了又跳、几十年后透过车窗望了又望的 37 级台阶,那么第二印象便是一进门看到的水泥硬化的体育池。当时的条件下,宁县师范的体育池是庆阳地区较早的高级体育场地。长方形的池底是两个篮球场,四周是一层一层的十几层台阶。体育池上面栽了一圈松树,树畦之间的蒿子梅,耐旱耐寒,自生自长,生命力极强,年年都繁花似锦、热闹奔放。其实它的洋名波斯菊,中文名格桑花,大概因为长得像蒿草,同学们都这么叫。这里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来自农村,背着铺盖卷儿、一身土气、一腔热情走进宁县师范,便如蒿子梅灿烂绽放,无论寒冬酷夏执着追求。体育池的正面葡萄架下有一个比较大的高台,全校同学集会时,学校领导成“一”字形坐在上面,台子也是文艺汇演、演讲比赛的舞台。1984 年我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朗诵了一首诗,紧张得腿发抖,读到“作业本上,红红的对号传递微笑,醒目的错号警示改正”一句时,还做了打“√”画“?”的动作,这是班主任杨广仪老师帮我反复训练的。匆匆忙忙背完,慌慌张张逃离,当时的窘迫样至今令人发笑,那是我人生讲台的第一次历练。体育池左边是操场,右边是教室,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在体育池后面,操场后面是学生宿舍,房子都是土木结构。
学校后院是食堂,食堂后面是非常大的菜园,一块一块,高低错落有致,西红柿、辣椒、白菜、洋芋、茄子等,菜园除了供给 400 多学生一年四季吃的菜而外,还是周末、考试期间自由复习的好去处,田埂上、崖畔边,有零的学生捧着书或蹲或坐在忘我地学习。蝴蝶在菜园里轻盈曼舞,天空还有鸟儿飞过。
培育师魂的摇篮
宁县师范的景色是优美的,条件是艰苦的,生活又是多彩的,精神更是丰盈的。
在那个吃饭穿衣还不宽裕的年月,不用交学费,每人每月还有国家统一供应的 23 斤粮票、18 元菜票,期末还有几十元的奖学金,不花钱上学是农村娃选择师范的主要原因。数九寒天,三十几个人住在两间房大小的宿舍里,睡的是上下两层的麦草通铺,两个人钻一个被窝。早晨洗脸经常都是冷水,吃的是“老三片”:洋芋片、白菜片、萝卜片,很少有炒肉片,不过我们至今怀念辣水子蘸馍。
那时国家正步入改革开放,十里八村能考上师范端上国家铁饭碗也是不容易的事,所以班上的学生都是原来学校的尖子生,都是穷学生也是好学生,非常珍惜学习机会,好学生身上那种立志苦学、争先恐后的心态表现得尤为突出,学习勤奋用功的人比比皆是。每天早晨,六点十五起床钟一响,宿舍电灯哗的一亮,我们立马从暖热的被窝钻出来,三两下洗漱完毕。接着庙嘴坪被上操的哨声吹醒,由已经训练有素的高年级同学轮流带操,在整齐的步伐、洪亮的口号声中我们开始了一天紧张而又忙碌的学习生活。我们学习的课程门类齐全:文选、数学、物理、化学、音乐、体育、美术、生物、地理、历史、心理学、教育学、哲学、现代汉语、写字等,丰富多彩的课程让我们应接不暇,也乐此不疲,学习有了新的动力。每门功课都有无穷奥秘,每节课都像庙嘴坪的空气一样新鲜,每个老师都用知识和魅力向我们传递正能量。课堂上专心听讲自然不用说,课间闲余时间请教老师更不用提,自习下了我们仍然点着煤油灯在偷偷学习,有的几个人围着一台小收音机屏息凝听许国璋的英语做着笔记;有的独自钻研数理化深奥习题在本子上密密麻麻演算;还有的躲在角落洋洋洒洒记写私密日记。值周老师打着手电筒在教室外一声喊,我们才溜回宿舍蹑手蹑脚攀梯子到自己的铺位悄悄睡下。在那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半山上的学校很宁静,山坡上,小河边都有过我们拿着书本的身影。许多同学把平时积攒的饭票换成钱,周末到“关里”成群结队去逛新华书店,挑一两本书买下,回来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读小说。那时没有酒店服装店,我们也舍不得钱聚会购物,买书是我们最大的消费,有同学回家也不忘在各自县上书店给班上同学捎买紧缺的《芥子园画谱》等书,好书大家争着抢着看,感觉是非常惬意的。记得上二年级听说同学中传看一本非常好的小说,等了大半个学期才从三年级同学那儿传到我班,拿到手里一看才知道是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我一口气读完还不过瘾,等到快期末没人再抢看时,我用白纸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将这部中篇小说一字不漏地抄下来,标上页码,订成一本册子,供班上的同学传看。
宁县师范的学生男生女生篮球排球都能打,国画水彩舞文弄墨,能拉手风琴会弹脚踏琴。因为我们将来要从事小学教育,教小学所有课的基本功都要具备,所以课程没有主课和副课之分,音体美样样要会,其中还要有一门是拿手的需要主攻。学校里各种兴趣小组很多,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两项或更多,社团活动轰轰烈烈,有专业的领衔老师辅导,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粉丝团。一下课同学们就去参加各种课外活动,围着才高八斗的陈真老师听他谈古论今,到李建荣老师那里读个人“作品”探讨文学,坐在王金柱老师家的小屋里画素描,跟杨小平老师在琴室弹脚踏琴。操场上还有热火朝天的班级排球赛、篮球赛,人高马大的豆峰老师和几个青年教师经常把宁县二中专业训练队招呼来打联赛。因为功课样样重要,我们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写字老师要求每天必须用毛边纸写一篇毛笔字,文选老师要求每天必须写一篇随笔或日记,美术老师要求每天必须画一张素描或速写,体育老师要求每天必须进行技巧练习,音乐老师要求每天必须进行发声练习……课堂上我们丝毫不敢马虎,课外还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和爱好加班加点。天蒙蒙亮,我们三五成群去爬山,沿着 211 国道盘旋而上,站在山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山水美景,放开声音“1、2、3、4、5、6、7”练一会嗓子,高声诵读一会古诗文,等到上操铃响的时候,我们已经满头大汗回到学校,那时的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累,生活充实而又愉快。运动会彩旗招展把整个宁县城都游遍,人人都有项目,许多同学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还是啦啦队员和服务员,同学之间团结合作,班级的成绩和荣誉高于一切。记得1986年冬季爬山比赛,全校除了几个病号同学之外全部参加,女生共76人,男生300多人,我属于个头矮小、没有力气的,但是爬山之前班长下了死命令:不准半路停下,走也要走到终点站!哨声一响,大家都从山跟底顺着上坡路往上跑,开始还是一大群人,山路弯弯,慢慢就拉开了距离。天黑乎乎的,到半山腰时,浑身发软,山峁上有外班两个没有参加的同学打着手势拼命喊:“加油,加油!”,我和刘宁丽两个人结伴跑跑走走,喘着粗气挣扎到山顶,早有我班的两个男生等候在那里准备随时搀扶,一见他们,我一松劲就瘫软了,那两个男生从两边把我一架,说:“快跑,还有二里路!”我被他们半拖半拉半架空往前跑,只觉得耳边风呼呼响,双眼被汗水浸泡,隐约看到终点小红旗晃动,两个男生松开手,我双腿像木棍艰难往前移动,嘴里咕哝着:“我不行了,我……没……力气……”那两个男同学边伴跑边不停给我打气鼓劲,一过终点线,我立马倒在地上。结果是第七名,还得了一件米黄色花半袖,至今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竟然那么厉害,上坡山路跑了5里,外加山顶到终点站平路跑了2里,功劳应该属于那两个驾着我像飞机一样跑的同学吧。那时我们觉得世界很小,学校就是人生的大舞台,班级文艺汇演节目繁多,自编自演,高年级同学唱的眉户剧《梁秋燕》最受欢迎,女角唱腔清丽,动作俏皮大方,男角声音洪厚,动作潇洒自然。那时班上能人不少,画夹是买五合板和军绿布自己做的,办画展每人必有的国画作品也是自己裱糊的。有学长每周在水泥池内给我们放一场电影,星期六晚上把学校的大电视抬出供师生观看,我们从未有过寂寞的感觉,每天都在快乐中度过。周末和好友下到河滩,读闲书、攻功课、画写生、练唱歌、找山杏、为自己喜欢的事努力着。
三十七级台阶,葡萄架,杨柳依依,蒿子梅开,我们青春的记忆都在那里, 1984 年秋天,懵懂的我们相聚宁县师范,四年以后,“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植入灵魂,我们带着一身书卷气和美好的理想走向四面八方。
风范永存的恩师
宁县师范的老师都是学生眼中的天才,小小的庙嘴坪藏龙卧虎。有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也有诗词歌赋随口而出的,还有思想新潮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在八十年代春意盎然的陇东大地上,在小小的庙嘴坪,他们笃守正道,通达明理,学识渊博,是我们“立身、立学、立行”的楷模和引路人。
永远的恩师——李建荣老师
宁县师范毕业的学生,凡是和李建荣老师打过交道的,谁的身上能没有他的影子呢?李老师执着坚毅的人生信条,锲而不舍的人生情怀,在风雨无阻的人生道路上为学生点亮了心灵之灯。
李老师沉醉于文学和教育。他的课堂经常达到忘我的境界,当年他给我们上课的情景经常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在脑际。李老师上《文选与写作》课总是抱着一大摞参考书,讲课神采飞扬,激情澎湃,“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他仰着头,闭着眼,慷慨而又悲壮,完全把学生带入战马嘶鸣、刀光剑影的古代疆场,仿佛自己就是辛弃疾,“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然后长叹一声“唉,可怜白发生”,英雄壮志难酬的报国情倾泻而出。我们静静地听,情不自禁地跟着老师和古人或悲或忧,似乎也有了辛弃疾一样的凌云壮志。下课了,李老师走出教室,等他走远了,就有同学登上讲台,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课后我们按照老师推荐的那一大摞书去读李清照和苏轼。在李老师的眼中知识的容量太大太大,小小的课堂容纳的太少太少,每节课他都充分准备,每节课的内容都是饱满超负荷,他讲课讲到激动处,旁若无人,口若悬河,把自己对作品人物的理解滔滔不绝往出倒,让我们有醍醐灌顶之享受。“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李老师反复吟诵,像鲁迅一样在秋夜徘徊,目光似乎注视着辽远的夜空,在孤独死寂氛围中带着学生真实感受鲁迅在黑暗的环境里那一颗不屈的灵魂和斗争精神,从解读鲁迅中我们对文学作品思想的深刻性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懂得了文学的意义和巨大作用,文学兴趣慢慢培养起来了。
李老师用读书引领写作,唤醒学生的读写爱好。他每天工作之余都在读书和写作,也把读与写始终放在教学的首位,在作文教学上倾注了大量心血。教学中深挖细研分析典范文章的立意和写作技巧,经常把当代名家舒婷、北岛的作品拿到课堂来范读欣赏,增强学生对文学的感性认识和体验,学习捕捉写作的灵感。我们的作文不是当堂完任务,而是流水作业,提前一周布置题目,充分酝酿构思,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随时交给老师。如果一周后拖欠不交,便要被李老师在班上批得狗血喷头,全班都要连带被李老师的唾沫星子淹了,所以我们都能按最后期限交作文。记得学了有关人生意义的一组课文,李老师带我们参观宁县文化馆,了解宁县的文物古迹,探寻范仲淹、狄仁杰、公刘等名人的足迹,回校后用一周时间写了《宁县文化馆参观记》,又根据个人对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探讨写了一篇议论文,最后将两篇文章合二为一写了一篇内容充实、主旨深刻的长篇“大作”,经过这一次高强度的写作训练,我们学会了如何把记叙、议论、抒情融为一体写出有个人见底的文章,从写作向创作过度。李老师把学生的作文当宝贝,精改细批那是出了名的,有时你作文才两页,李老师的批语就有洋洋洒洒四五页,一针见血指点到位叫你不得不咂舌佩服。面对面批改那是三六九常有的事,如果听到“××,李老师叫你。”那肯定是谈作文和写作了,李老师一句一句读你的作文叫你仔细听,遇到写的不妥的地方让你先说自己的想法,然后李老师给你讲应该如何如何,比如某某大家怎样,便从书架上抽出此人作品,给你大谈一通,听的人真是云里雾里,李老师一连串讲完后问:“明白了没有?”“嗯、嗯、嗯”我连忙应声,其实有很多似懂非懂,囫囵吞枣。一篇作文有时谈半天,回去还要按他的意思返工重写,交上去又是大篇大论的批语,李老师改作文真是不辞辛苦。经常有外班的同学出入李老师家里求改作文,李老师从不拒绝。托李老师的福,我近三十年来改学生作文也是从不敢马虎,拿着放大镜找优点,笔尖像金箍棒指点迷津,感谢师傅言传身教!
李老师把学生 1988—1989 年的习作编成《中学生悄悄话系列丛书》,不仅是一代师范生生命的足迹,更是写作教学的范本,在当时具有时代意义。李老师倡导学生进行自由写作,诗歌、散文、小说文体不限,不拘一格。也不要求写死板的题目,自己确定题目,他只提大概方向和要求。为了训练学生语言表达的基本功,他让我们每天写一句有深度思考的话。记得我写的“柿子之所以甘甜,是因为经受了严霜的锤炼”刊登在校园黑板报的醒目位置,有一天,孙效东校长正在看黑板报,我正从他身旁走过,他转过身笑眯眯地问:“是你写的?”我点了点头,他又说:“嗯,写得好。”我羞得满脸通红,逃也似的走了,但一句话的作品上了黑板报对我却是莫大的鼓励。后来我的散文诗《一颗心在另一颗心里飞翔》发表在《北斗》杂志上,还获得了二等奖,是李老师亲自投的稿。
李老师影响带动了一大批校园文学爱好者。在组建校园文学社后,李老师家门槛都快踏破了,文学社活动地点多数在李老师家,既是客厅又是办公室兼卧室的一间房子里,偶尔周末在某个班教室。每次活动,每人必带“作品”,选好的刊登在《雏鹰》报上,学生自己用蜡纸上刻写,自己推着油墨滚子印刷,大家累并且在快乐中成就自己。阳春三月,九龙川桃花盛开,远看如粉色的云海,近看如胭脂装扮的美女子,一树树桃花分外妖娆。路边杨柳婀娜多姿,金灿灿的油菜花点缀田野,李老师带着我们踏青看桃花,在清澈见底、流水动听悦耳的九龙河畔,在连绵的青山偎依下,我们席地而坐,朗诵诗文……据说李老师为了让学生学会借景抒情,竟然把看家的文字——给秋红嫂子写的情深深意浓浓的情诗都拿到课堂上去念,这我无从知道。但是他说和妻子抱着刚刚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女儿到山上转,女儿小手指着杨树上的疤痕说:“爸爸,眼睛。”李老师激动地说:“这就是诗,人类最初的语言,最美的童心,最纯真的想象力。”紧接着他给我们讲了天才的小诗人田晓菲,读了她的诗,希望我们学会捕捉细小的灵感,用诗意的语言表达生活感受。最难忘的是李老师组织了庆阳师专、庆阳师范、宁县师范三校社团联谊会,当时的庆阳地区文联许多著名作家莅临现场,各个县区的文学爱好者也纷纷赶来。那是元旦前后,夜晚的庙嘴坪流光溢彩,联谊会上,庆阳文坛崭露头角的马也等青年作家诗人朗诵个人作品,袁晓岩的诗朗诵抑扬顿挫,有一支《三月里的小雨》悠扬的曲调至今余音缭绕,那个晚上,雅士贤人翩翩而来,文学艺术的根扎在了许多年轻的心里。
李老师一生以书为友。上学时每次去他家老师总是介绍一两本好书,又顺手从书架上取下叮嘱:“拿回去,好好看!”再补充一句:“坚持写日记和随笔。”那时几乎每个同学都写日记,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不写点什么心里放不下,我四年时间日记写了几大本。毕业工作后,和老师见面,他每次都以自己或他人的书相送,那是沉甸甸的情感和期盼。
李老师是对教育有着使命感的人。他对学生的期望甚至超过了学校和家长,所以当我们学业荒芜时他总有恨铁不成钢的哀怨,“我们不能做槐树,把籽从秋挂到冬,又从冬挂到秋。”他教导我们要辛勤播种,要随时收获。他反复讲:“一个人要有棱有角,如果你始终坚持最初的梦想和追求,你就会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人。如果被社会和环境打磨圆滑,那你就失去了自己。”多少年来,老师孜孜以求、谆谆教诲萦绕于胸,在公婆双亡、弟弟弱小、幼子待哺的艰难中,我时常感念老师,以老师的话为动力,尽力做好一个称职的教师。多少年来,我以老师为榜样,从未无故耽搁过学生一节课,无数次带病上课,如果因疏忽或没备课而草草上了一节失败的课,我都有一种负罪感。感谢老师,让我知道了如何敬畏自己的职业,一生甘愿做一盏灯去照亮每个学生。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如今,李建荣老师仍然笃定从容,踽踽独行,在黄土高原与水乡江南之间高飞远翔,故乡情、师生情依然魂牵梦绕,他目光依然注视着每一位学生的发展,给学生以无微不至的精神关怀。即使白发苍苍,我们永远是李老师的学生!
亲如慈父——杨广仪老师
如果弥勒佛有多慈善,杨广仪老师就有多慈善。杨老师是我师范的老主任,想起杨老师,也就想起他的妻子毛老师,满脑子都是他们的笑容。杨老师夫妇是四川人,几年才回一次老家,他们把学生一直当亲人,当作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特别偏爱女学生,因为他们没有女儿,认了两个学生当干女儿。他们也偏爱自己班的学生,外班学生经常说:“你们班同学都是杨老师的亲学生,杨老师见了你们眉开眼笑。我们若是比赛中赢了你们班,杨老师对我们吹胡子瞪眼。”这话是真的,杨老师给我们当班主任时已经49岁了,他充满青春的活力,像个娃娃头,带着我们班同学打篮球、亲自指挥教唱歌曲,活跃班级生活。那首《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唱的我们浑身是劲:“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咳罗咳。挖野菜那个也当粮罗,咳罗咳。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罗,咳罗咳!咳!餐餐味道香,味道香,咳罗咳!”杨老师高亢洪亮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回响,他唱得最卖力,满脸红光。在全校大合唱中我班得了第一,杨老师比谁都得意。而在班级篮球赛中,我们班总是被一班的大、小高建平打得落花流水,杨老师比赛完总是说:“一班是碰运气的,我们班没发挥好,下次一定能赢。”一班同学听了很不服气,经常两班单挑打篮球。
杨老师夫妇对学生好,全校闻名。他的家里班上学生自由出入,有事没事也去串门,班上同学每个人的家庭情况杨老师也了如指掌,我们有困难都愿意给杨老师说,他会尽力帮助解决。有一次,我们班强麦琴去打水,被从龙头上方突然喷出的开水烫伤,衣服都粘到身上不敢动一动,疼得咬牙,那情景叫人浑身发怵,几个男生把强麦琴送到医院,杨老师听说后非常关切,毛老师亲自熬了鸡蛋油给强麦琴涂烧伤,怜惜地说:“好好养,女娃娃,要是把脸上烫伤了可怎么办啊。”强麦琴同学至今感激不尽。冬天的周末,我们都爱到杨老师家看电视,杨老师又是端凳子,又是倒水,毛老师急急忙忙招呼我们上床来坐。于是女生围着毛老师挤了满满一床,用被子捂得暖烘烘的。男生围着火炉坐在小木凳子上,高喉咙大嗓子乱谝,笑声不断。有时杨老师还端出瓜子、泡的糖醋蒜给我们吃,电视看到十点多才我们依依不舍回宿舍。我们初中毕业远离亲人,没有手机、连公用电话都没有,一封信要寄到家都得七八天以后,有些同学一学期都不回家,想当年杨老师夫妇给了我们多少家的温暖、父母般的关怀!
“我的心一辈子都在你们身上,你们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们吗?”2016年 9 月 10 日,我们 18 个同学去看 82 岁的杨老师和 80 岁的毛老师,杨老师说的这句话让我热泪盈眶,“我想去看你们,又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思念到了夜不成寐、茶饭难咽的程度,这种情怀谁人能比得上呢?谁人又能理解呢?“平生事教志不移,渝都扎根到西北。夫妇相谐共甘苦,喜看八方遍桃李。”杨老师,我们一直都想着您!
才学顶呱呱——陈真老师
宁县师范的老师,搞教学都有自己的一套,对学生的未来负责的程度现在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其中百分之九十的老师根本不按部就班教教材,而是根据教材自己另编体系进行个性化教学,也就是站在好学生的角度拔高要求和层次进行教学,都有自己手写的详尽扎实的讲义,如果那个老师照本宣科上课那是不受欢迎的,所以每个老师都有自己天才的一面,陈真老师则首当其冲,而且他的课是宁县师范最受欢迎、同学最爱听的课。
陈老师带我们语基课,我们的教材大概是《现代汉语》,我记不清了,那是因为那几本教材我们几乎没人看过,陈老师也只是每学期开学第一节课把教材带进教室,给我们说一下教材的内容和本学期在这本教材的基础上要学些什么,同时告诉我们教材想看就看,不看也行,基本不用看,上课都能讲到。在我的记忆里,陈老师讲的比教材编的要好十万八千里。
陈真老师教学有高招,精华全在他的那四本厚厚的黑笔记本里,他每节课都拿着黑笔记本进教室。他说他用了好几年了,看起来却新崭崭。里面有夹页,年年补充。他给我们说他的讲义从不外借,上课认真听,记好笔记就行。有一次我到陈老师办公室去,看见他正在黑本子上写东西,呀,那个字实在是漂亮,一笔一画,工整极了。
陈老师的普通话像赵忠祥一样标准,声音极富磁性,而且上起课来谈笑风生,口若悬河,融古贯今,诗词名句自然穿插,笑话趣闻信手拈来,课堂轻松而快乐。我们在捧腹大笑中无意识的把生硬的方言和普通话发音进行区别,掌握汉语拼音四声调,了解汉语言变化规律。刚进校我们都是土包子,说话读课文口音不一,带着各县方言。陈真老师虽是宁县人,但他从不说方言,以身示范,我们用心学习,在日常生活中大胆练习说普通话。陈老师不光给我们讲现代汉语的语法、逻辑,他在对古诗词语法和楹联的研究上造诣很深,讲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陈老师用好听的声音诵读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们随口应和:“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他给我们讲藏头诗、回文诗、一字诗、嵌字诗、宝塔诗,令我们耳目一新,脑洞大开,以苏东坡与苏小妹荡舟湖上忽然有人呈上苏小妹的丈夫的信给我们讲什么是回环诗,“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将枯燥的语言知识融在风雅生动的吟诗调侃中。至今我仍记得“半水半山半竹林,半俗半雅半红尘”,记得“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丫头啃鸭头,鸭头咸,丫头嫌;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这些生动的例子我们怎能忘掉?陈老师腆着肥胖的肚子讲得眉飞色舞,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笔记写得一丝不苟。有时陈老师也会即兴创作对联,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勤恳育苗——王金柱老师
说起宁县师范名不见经传的奇葩老师,其中之一就是王金柱老师。当时流传这样的段子:前任老校长王钊林才华盖世思想前沿,端着椅子亲自给学生示范跳交际舞;带学生到沟边边、山卯卯写生的王金柱老师给学生教美术,从简笔画到素描,从工笔到写意,画个公鸡没尾巴活脱脱能叫鸣。给学生教音乐的杨小平老师只会“1、2、3、4、5、6、7”,连“8”都唱不上去,拉的二胡《江河水》让你眼泪泡的半夜睡不着觉,《赛马曲》又叫你不用吃饭喝水跟上能哼唱三天。我在音体美三大科里选的是美术,也算是王金柱老师的弟子。
王金柱老师一米八几的个子,说话慢条斯理,记得第一节课,他眼睛看着全班学生给我们讲什么是艺术,胳膊伸到背后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梨、苹果、茄子,“像!”我们暗暗叫好。然后给我们讲公鸡的各种画法,变来变去地画,活灵活现,告诉我们这就是艺术。对了,他第一次给我们画的公鸡就是没尾巴,但是却让我们迷上了美术。他从“三庭五眼”开始给我们教素描,而且要求很严,每天必须画一页素描或者速写,还让我们随时观察社会生活中的形形色色的人,观察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他说画一幅画和写一篇文章一样,需要在头脑里构思描绘好。每天晚自习,我们轮流当模特,王老师带我们画人物素描,一个一个指点示范,不厌其烦,有时我们还到他小小的一间房子的家里去画。那时老师家里都有好几个小木凳子或马匝子供学生坐,王老师家也不例外。他的妻子赵宇欣老师还给我们当过模特呢!他家墙上就贴着磕麻子的赵老师画像。空闲时间或夏天的傍晚,我们跟着王老师学水彩,他拿着画夹后面跟着几个学生到沟边画山画水画花花草草,在他眼里这些事物都是有生命会说话的,他边画边给我们讲黄土山卯隐藏在画中的沧桑。王老师很勤奋,我们闲了去他家,他总是在画画,我们静静地看,他给我们讲运笔方法。学工笔国画时,王老师让学校专门腾了一间教室,我们都将打好底稿的宣纸贴到墙壁上,每天有空闲时间就去画,王老师有空闲时间就去指导。晚上灯火通明,我们兴致勃勃画工笔,一月后我们的作品出炉,全校办画展,本班教室就是展室。规模不小,老师的画专门办了一个展室,大家都开了眼界,高年级同学的作品大气功夫就是深。比我们高的杜平让同学是王老师的得意门生,我们进校时他已毕业在和盛中学当美术教师,但是周末经常回学校给王老师交作业聆听老师指点,现在杜平让已经是全国知名的画家。
可惜兢兢业业的王金柱老师在我们上中三的时候调到地区文化馆了,对美术我永远停留在爱好的层面上了,但是在以后的从教中,我能得心应手地把语文与美术结合起来,小学时没有幻灯片,我给学生画《小蝌蚪找妈妈》、画《鸟的天堂》中的大榕树。轩辕小丽老师上公开课,我根据课文内容画《可爱的草塘》、《我的伯父鲁迅先生》。我当时所在的西华池小学办校报,我负责在蜡版上画插图。“六一”举办艺术节,我布置了二十几个黑板,都是儿童画,内容没有重复的,画面生动活泼,受到了领导家长的好评。到了初中后,我讲《望岳》随手画泰山日出简笔画,教背《醉翁亭记》画出将课文串起来的人、景、物俱全的游览图,这些教学的功底都来自当年王金柱老师的辛勤教育。
严谨育人——王景孝老师
王景孝老师先是教导主任,后来是副校长,一直给我们带哲学课,他上课的讲义写得整整齐齐,往开一翻就讲课,基本不看教案,讲完一页却能下意识的翻一页,条理清楚,板书工整,把哲学讲得透透彻彻,“白马非马”的哲学原理能和同学发牢骚的“灶上的包子不是包子”联系起来,教育学生心服口服。王老师待人很平和,他用中国传统的思想影响我们,经常强调尊师重教是师范生首先具备的思想品德。如果那位老教师或者老师的女家属自己担水,他会就近指派某一位学生赶紧替换,上课时还要给我们说一说“担一担水不算啥,关键是我们尊敬老师了没有。”所以男生总是抢着给老师挑水,女生有时帮老师拆洗被褥。当然男同学每学期一次的被子拆洗,都是本班女生承包的,因为王老师经常说:“我为人人,必将人人为我。”一个周末,在水房门前占了一大片地方,大盆小盆齐上,热热闹闹集体洗床单、洗被里被面,宿舍门前,操场上的单杠、双杠上晾晒的花花绿绿。第二天,把教室桌子围成几块,全班女生齐上阵缝被子,我班 13 个女生,都是农村出身,针线活一个比一个溜刷。我第一次缝被子扎破了手,大姐姐李奋霞三五下就帮我缝好了,针脚平整又均匀。王老师不仅教育我们尊敬老师和同学彼此团结,还引导我们和附近的村民友好相处,有些同学主动帮学校跟前的农民挑水,我们遇到劳动,附近农民家里的铁锨、镢头、架子车都能借来,一个班 48 个人,人手一件工具,有时几个班同时出工,借的工具的确不少,农民都慷慨大方毫不犹豫借给我们,我们从不损坏工具,用完后收拾干净给人家还回去,“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王老师总是这样叮咛,当然农民的庄稼果木我们也从未动过一枝一叶,如果有农民告状此类事情,王校长大会上肯定严厉批评警戒。
宁县师范的老师,质朴得如厚实的黄土,博学如滔滔马莲河水。我们的第二任班主任焦广才老师,少言寡语,内敛含蓄,为人正派,他比学生年龄大不了多少,带我们时还没结婚。焦老师始终和男生打得火热,篮球场上争来抢去,和女生总是保持距离,以身作则,所以我们班没有明目张胆谈恋爱的,大家都以学业为重。朱克哲、刘儒璋、王明珍、黄进、李勇、唐步发……宁县师范的老师,用知识和内在的品格永远滋养着一代师范生,生活的烟尘永远无法抹去我们对老师的崇拜和敬仰。
1978 年至 2001 年 23 年间,宁县师范走出的学子遍布陇东大地,以勤恳好学多才的姿态在教育界和各行各业中奋进不息,我的老师、我的不少学生和我都是宁县师范毕业。宁县师范包含一代人多少记忆、多少情怀难以诉说。如今曾经辉煌的宁县师范被一所职业高中取代,老师并入的庆阳师范也改名“庆阳七中”,历史渐去渐远,“庙嘴坪上狄梁公仁杰祠碑领数百年风骚,‘关亭夜月挂天涯’的景色述说着另一种美。”
2015 年,随着电视剧《芈月传》风靡全国,考古学家考察得知义渠戎国曾经在庙嘴坪建国定都,一度沉寂的庙嘴坪成为省内外人们关注的热点。当年从宁县师范走出的学子,无不感慨涕零,陇东大地从乡村到县市,从塬峁峁沟坎坎到政府机关,宁县师范人的风骨无处不在,宁县师范人为庆阳的繁荣兴旺执着奋斗,这块黄土地上处处有宁县师范的血脉在涌动。我们感谢恩师,感谢宁县师范,感谢庙嘴坪!历史渐去渐远,宁县师范的精神永存!
红叶烂漫,秋风习习,站在庙嘴坪上,“四面环山三面水,一城秀色半城坡”尽收眼底,“庙嘴坪可发亘古之幽思,可缅先辈之伟烈,可启今人之宏愿,可极身心之闲适,能不逸兴遄飞乎?”
宁县师范,庆阳教育人永远的怀恋。庙嘴坪,记忆深处最美的风景!
致敬芳华已逝的一代中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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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阁凤,女,1988年毕业于宁县师范,大学本科学历,庆阳第五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甘肃省“园丁奖”获得者、甘肃省“三八”红旗手、甘肃省青年教学能手、甘肃省骨干教师、甘肃省“金钥匙”导师团导师、甘肃省“金色教苑乡村骨干教师培训”学科指导老师、庆阳市师德标兵、庆阳市模范班主任,多次担任“国培计划”培训教师,主持参与三项甘肃省“十二五”教育科学规划课题通过鉴定,20多篇论文发表于《中学语文》、《中学教学参考》等杂志,出版了24万字的专著《星灯——我是这样教语文的》。
主编简介
醉卧蘭亭: 男,70后,1993年毕业于民权师范学校,做过三年乡村中学教师,现供职于南京某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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