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 | 曾经的青楼女,今天的画坛传说

  • 2019-07-04 21:01:00

一直以为巩俐的身形过于高大,不太适合演绎民国女画家潘玉良,直到有一天看到了潘玉良的照片——不修边幅,塌鼻,细眼,颇有男人相。

电影《潘玉良》海报

1921年的潘玉良

潘玉良的朋友说,她性格爽直、泼辣,大嗓门,兴致来了喜欢扮老生。连丈夫都评价她,不讲究穿着装饰,更有男性作风,少年骑马射箭,都是好手……看来,是时候重新认识这位20世纪传奇女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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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潘玉良,总避不开潘赞化。的确,没有他的帮助,潘玉良是无法走上绘画这条路的。

潘玉良在8岁的时候成为孤儿,14岁时,以学刺绣为诱饵,舅舅将她拐骗到安徽芜湖的一个青楼。在这里,她遇到了潘赞化,芜湖新上任的海关关道。

潘赞化比潘玉良年长10岁,小小的眼睛被框在圆圆的镜框后面,看起有点像《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他在家乡早已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少年时期留学日本,脑子里装的是人人平等的新思想。

潘赞化

传闻,那天商界将接风宴安排在了青楼,老鸨特意安排玉良坐在他的身旁。潘玉良故意用粗狂的老生演绎了一曲《卜算子》。潘赞化会心一笑,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特别。后来,潘赞化把她赎了出来,并且教她读书认字。

送她回老家?难保不被再次贩卖到青楼。那就留下吧,可是总要有个名分。1913年,潘赞化纳潘玉良为妾室,证婚人是好友陈独秀。

回看历史,他是解救落难女子的英雄豪杰,但是对于当事人,他们面对的是巨大的社会压力。

海关大人家藏青楼女子咯!报童的叫卖声点燃了这个江南小镇的舆论。他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堪压力的潘赞化辞去了官职。

上海常被称为“魔都”,这里是中国最早接受现代事物与价值的几个城市之一,“但是,新旧之间所发生的,绝不是新的代替旧的,而是新旧价值的杂陈,传统与现代并存、对峙、协商的关系”。

1917年,娶了妾室的新青年来到了这个更具包容性的大都市。邻居是老友——上海图画美术学院的教师洪野。潘玉良主动提出要和老师学习画画。从小就看着母亲刺绣的玉良对于造型、颜色一直有着浓烈的兴趣。

一年后,在潘赞化和洪野的支持下,潘玉良考取上海美术学院西洋画科就读。她所在的班级是中国美术高等教育史上第一个男女合班的班级。在校期间,她表现活跃,曾经当众发表演说、出演京剧,还和老师刘海粟、王济远、汪亚尘的带领下到杭州写生,这是中国美术教育史上第一次男女学生共同参加写生活动。

尽管这是当时最先锋的艺术学院,尽管这是海纳百川的上海滩,潘玉良曾经在青楼的经历还是像个定时炸弹。入学后不久,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向校方施压,要求开除她。为了平息事端,校方让她主动退学。

被劝退的当月,潘玉良入选里昂中法大学,这是由蔡元培等人特意为中国留学生创办的法国留学预科班。

潘玉良 猫与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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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潘玉良乘坐波尔多斯号来到法国。这里是世界的艺术中心,那时海明威,菲茨杰拉德都还在,毕加索刚完成《海滩上奔跑的女人》。

远离祖国,她可以重新开始。她先在中法大学读了一年的语言、素描和油画课,后来进入颇具影响力的吕西安·西蒙的画室学习,1924年,她收到了巴黎国立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巴黎的两年期间,她认识了同是留学生的徐悲鸿,还与林风眠做过校友,结识了常玉、张道藩等人。

1925年,潘玉良转学到罗马国立美术学院学习雕塑和绘画。正当她想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的时候,潘赞化丢掉了官职,一连四个月没有寄钱来。潘玉良经常挨饿,有好心朋友的接济,而真正帮了大忙的,是她自己。她的作品《裸女》获奖了,意大利政府给她奖金5000里尔。

这时候的欧洲艺术正在经历翻天地覆的变化,最有名的是毕加索的《女浴》,达利也开始尝试怪诞的超现实主义。潘玉良迫不及待的将眼前的一切说给丈夫听,更想尽快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1928年,拿到罗马美术学院修课证明,潘玉良回到上海,她接受刘海粟和徐悲鸿的邀请,先后在上海美专,中央大学等地担任教职。

潘玉良剪去长发,穿上西装,戴上眼镜,以一身中性的装扮出现在校园中。为了证明自己,她以“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为名举办了个人画展,200多件作品证明这个女画家的勤奋和艺术成就。观者如潮,展览非常成功。

后面的几年,潘玉良一直活跃在上海的艺术界和教育界:出版油画集,加入艺术社团,多次参与美术展览,到日本考察艺术教育,当选中华美术协会第一届理事等等。

1937年7月,有感自己的艺术没有长进,也有传言是潘赞化的正室从中作梗,归国十年的潘玉良踏上了她第二次赴法旅程。

这一次,一去就是40年。她原本打算在欧洲停留两年,却遇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内战和东西冷战。等到1964年,中国与法国建交,她因为健康状况不得不放弃了最后一次的回国机会。

1977年,潘玉良在法国去世。1984年,在中国文化部的协助之下,她生前创作的4000多幅作品被辗转运回国内,收藏在安徽省博物馆中,而安徽正是潘玉良的丈夫潘赞化的故乡,也是两人成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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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说,“我的一生,是中国女人为爱和理念争取女人自信的一生”。在传统价值观中,人们期待的女性是优雅的、温顺的、美丽的,而她恰恰与这些特质无关。与成见对抗是她人生一条重要的线索。

潘玉良在创作《王守义胸像》

吴冠中曾评价,潘玉良的画很俗,远不及常玉的作品有格调、有品位。在她的作品中,女性的形象是奔放的,甚至是任性的,这与当年留学欧洲的中国艺术家们,人体画作严谨而克制的风格大相径庭。

但这既是潘玉良独特的艺术风格,“也是她在20世纪上半叶欧洲女性不断争取权利的社会背景下,个人对成见的对抗”。

从19世纪开始,法国女性开始要求选举权、接受教育的权力,以及与男性平等的就业权。“潘玉良第一次去到法国的时候,法国女性正在争取投票权”。第二次赴法,她对两性平权的思考越发深入。她曾绘制一幅描绘女性艺术家聚会场景的作品。“画面中,艺术家被众多女性友人环绕,有人在侍弄花草,有人在闲坐谈天”,虽然画面看上去是欢愉的,但那时的法国女性艺术家也在为了和男性艺术家一样,能够读美术、举办展览而努力。

“艺术是最高的境界和唯一的出路,只有艺术肯定人、祝福人”,重新回到法国的潘玉良收起悲伤,像苦行僧般探索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1945年, 潘玉良评选为中国留法艺术学会的会长,此后她的艺术进入全盛时期,还相继获得法国国家金制奖章、法国自由艺术协会国际沙龙银制奖、法国文化教育一级勋章、比利时金质奖章、巴黎大学多尔烈奖等。用现在的话说,她是华人之光。

这时,深埋在潘玉良心中的自我价值逐渐明朗。在49年的两张自画像中,她不再刻意美化自己,而是完全突出了自我精神,弓箭似的眉毛,冷冽的目光,神情高傲不可侵犯。在1963年创作的《半裸的自画像》中,她坦胸露乳,开怀豪饮,烟灰缸里满是烟头,已入酣醉状态的画者,毫无顾及的盘着腿,一副狂放不羁的模样。

这时的潘玉良,已经从早期男性的自我审视中解脱,进入了一个纯粹的女性世界:女性不必一味地顺从、纤柔、妩媚、娇羞,也可以是反叛、建议、怀疑、严肃的,“她终于摆脱了男性世界中的秩序和审美体系里符号化的女性形象,获得了独立存在的意义”。

作为第一代赴法留学的中国女艺术家,潘玉良“亲历了女性在那个充满成规与偏见的时代,如何成长、发声与表达,铺设属于自己的人生路途”,重新回看历史,她值得获得更多的关注和更高的地位。

图·文 | 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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