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污染：河内的城市隐形杀手

阮嘉胜是河内人，开出租有10年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剧烈咳嗽之后，他几乎要在37岁的时候死去。

昏迷了9天后，11月中旬，阿胜在河内白梅医院的A9急诊室醒来。阿绒——他的妻子站在床边，望着丈夫她不禁泪眼婆娑。她心想，四年前就计划带她老公去看病。

那是在2016年的夏天，早晨的轻微咳嗽发作一直困扰阿胜。那年，他刚狠心借了钱，结束6年给出租车公司打工的生活，买了辆车自己跑出租。

每天早上8点，他开车进城，到第二天凌晨收工出城。整个家的柴米油盐全靠他，生活的焦虑和咳嗽的胸部疼痛，折磨着他。

两年来，药店卖的止咳西药逐渐失去药效，阿胜转而去了乡里的卫生站。支气管扩张注射剂和雾化器使他勉强可以挺过4天，没有咳嗽，没有胸部疼痛的烦恼。

11月初的一个雨天，即将天亮之前，阿胜在睡梦中惊醒，因为他感觉好像有谁在勒死自己的喉咙。妻子阿绒只模糊听到丈夫叫着，“我要死了”。

担惊受怕的妻子，疯狂地拽着阿胜骑车去医疗卫生所。还没到卫生所，阿胜从摩托车上掉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阿胜被送往河内白梅医院急救，必须进行手术才能打开气管并进行人工通气。直接负责手术的医生说：“如果送来不及时，死亡的风险是100％。”

阿胜上班的时间基本持续12到15个小时。当没有乘客时，他经常放低汽车窗玻璃，关闭空调以节省汽油。在跑车工作的一半时间里，他直接暴露在城市的受污染空气当中。

在另一个病房中，来自河内东英县的64岁的阮孟奇，在阿胜入院三周后也住进医院。他躺在病床上，卷缩着身体，手脚指甲和嘴唇发白。

他被诊断出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在他的老家，跟东英县的云河传统木工村的许多家庭一样，他在一家木材加工厂上班。

四十年在木材加工厂，在吸入了大量木屑、锯末和混合油漆的空气之后，老先生意识到即使带着口罩也难以阻止空气污染带来的危害。

他的老妻，阿英婆婆还在焦急的等待丈夫康复之后，根据医生的嘱咐，必须进行外科手术以清除胸腔内的肺部残留物。

自阿胜第一次非感冒咳嗽的2016年以来，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数据表明，河内每年空气污染的天数多达300天，并且每年有6万多人死于与空气污染有关的心脏病，中风，肺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越南卫生部统计年鉴得出的结论是，在医疗机构统计中，获病及因病死亡当中，死亡人数最多的是呼吸道感染疾病和心血管。

到2019年，河内空气重污染的记录，继续不断刷新。11月7日，河内自然资源与环境厅公布了超过200的空气质量指数（AQI），这是已经达到严重污染的指数水平，而自公布起连续4天保持这一水平。

11月12日，AQI指数甚至飙升至300，达到危险毒害水平。城市管理当局劝告人们早上避免外出进行体育锻炼，关闭家里窗户，限制出门。

由于长期的空气污染，许多河内市中心的学校不得不停止所有户外活动。课间休息和娱乐活动，只能安排在室内进行。学校室内的空调，从早上7点就要打开，直至放学。

这种情况并非到了2019年才触目惊心。2018年以来，世界银行的环境绩效指数（EPI）将越南的空气质量作了排名，在180个国家中越南排名第159。2012年，越南的空气质量甚至排在倒数第9位。

2018年11月，在首届全球空气污染会议上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室外空气污染在全球造成420万人过早死亡。该组织认为，高达30％的肺癌死亡与空气污染有关。

空气污染也被确定为导致中风，心血管疾病和呼吸道疾病致死的主要原因之一。中风，心血管，呼吸道，肺癌是过去10年全球最主要的死因。

越南呼吸协会秘书长武文甲副教授解释说，呼吸系统疾病来自多种原因，例如吸烟，细菌感染，先天性疾病甚至是空气污染。很难将哪种疾病归因于空气污染，但空气污染是引发许多疾病的基本原因，其中呼吸系统疾病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在过去几年中，基层医疗保健已经能够治疗简单的病例，但在2019年的前十个月中，河内白梅医院呼吸中心，仍接待了约3万名患者住院检查和治疗，即相当于每天有100位呼吸道疾病患者。

11月21日，该院呼吸中心的住院病人有172名，而只有126张病床。当时，许多病人不得拼着睡一张床。像阿绒这样的病人家属，已经习惯了每次上下楼需要等待医院电梯约20分钟，并且天晚上保持清醒以看护病人。

武文甲副教授警告说，“空气污染是一个沉默的隐形杀手”，因为从长远来看，它会悄无声息地制造伤害，因此，大多数患者很难及早发现疾病。待到住院或因病检查的时候，病情已经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变化，就像阿胜那样。实际上，越南人已经意识到周围空气污染的风险。

2018年，湄公河三角洲发展研究所采访了1400名18岁以上的越南人，询问哪些社会问题困扰着他们。 结果，空气污染以17％的占比位列第二，仅次于失业率的24％。

在河内市政府总部，首先谈到了空气污染的原因。一些容易认识到的原因是，汽车和摩托车的尾气；厨房烟气和柴火燃烧的烟；建造及拆卸工程的粉尘；燃烧秸秆和垃圾的烟火气；城市和邻近省份生产活动中的粉尘和烟雾等。

此外，市政府还将未经处理发臭的排水系统；家畜养殖场；垃圾处理的粉尘；受污染多年的池塘等列入引发空气质量下降的清单。

越南清洁空气网络主席黄杨松表示，河内市政府列出引发空气质量下降的这些原因并没有错，但这意义不大。关键在于如何确定主要的空气污染排放源，以便有效地执行整治计划。

阿胜还要接受6周的治疗才能出院，妻子阿绒说出院之后不再给阿胜开出租。不开出租不过是权宜之计，就像空气质量污染严重，市政府劝告市民不出门一样。

因为这样没有什么区别，空气污染确实是沉默的无形的杀手，而政府部门没有采取措施，对污染造成的危害无动于衷，这样的“集体沉默”更加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