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奥登（短诗20首）
关于翻译中的几点问题
奥登的诗歌大多讲究韵律，这在翻译过程中造成一定困难，若要押韵，其诗意表达的准确度必然受损，或为了押韵用字的增多必然也会影响到句式加长，继而造成气息的变换。因我本人更注重诗意（认为它是一首诗的灵魂），因此为保持意思精准和原句式气息，在翻译过程中于押韵上做了极大让步。二十首诗按原著的诗写先后顺序编排，但我更喜欢排列在后面的一些作品，例如《美术馆》和《模特》等。《疾病与健康》因为篇幅较长，并脚注偏多，没有并入这二十首，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点击本期页底的[回顾]处的链接阅读（并有一篇本人写的短文）。另外需要说明的是，本期译作依据奥登上世纪六十年代由纽约兰登书局（Random House）出版的较早期版本（见附图）。谨借此机会向诗歌翻译家们(尤其是将外语诗歌翻译得既精准又保持了其韵律的译者们)致敬。感谢赠书的刘义诗友促成了我诗歌学业中不可或缺的奥登部分。
——米绿意，2017.10.17
《奥登短诗选 1927-1957》
致
克里斯托夫·伊舍伍德
和
切斯特·卡尔曼
尽管你们，和我一样，是其中一员
认为基督徒应该用散文写作，
只因诗歌如此神奇：生于原罪，你们
或可以读它来驱除心中的外邦人。
目录
信.............................................爱的这个.........................
险境之间...................................一个自由人.....................
美术馆..................................... 小说家.............................
作曲家.......................................兰波...............................
先知..........................................下一次............................
我们的偏爱............................... 没有时间........................
迷宫...................................... ...婴孩的诞生.....................
独自一人...................................如果我能告诉你..............
少而简单.................................. 教训...............................
模特..........................................更爱的那个....................
奥登
Readers, like friends, must not be shouted at or treated with brash familiarity.
读者，如同朋友，不应对其嚷嚷或待之以自以为是的熟稔。
Part one (1927-1932)
信
因为阳光和一次迷途，
自皱着眉最初
降落在一个新的山谷，
你无疑停在：今-天
我，蹲在羊圈后，听到
一只疾飞的鸟穿过，
在暴风雨中抗议，为
岁月的弧度找到一个完整的圆
爱磨损的电路重新开启，
不容异议无穷无止。
会看见，会过去，如我们所见
屋瓦上的燕子，春天的绿
初始的颤抖，驶过的
一辆孤独的货车，秋天
最后一次分流。但是现在，
打断庸常的神情，
温暖地一遍遍想到傍晚
你的信来了，像你一样说话，
说了很多只是人不来。
言辞既不亲近，手指也非麻木，
如果爱经常得到一个
不公正的答复，就是受蒙骗。
我，随着季节的变化，变
迁或有不同的爱，
也不对点头表示过多疑问，
乡下的神石制的笑容
从来都有所保留，
总是害怕说的比该说的多。
爱的这个
在爱的这个之前
是一个和那又一个，
一个家
及历史
及幽灵的厄运，
它悦耳的名字
是邻居的羞耻。
在最后的这个之前
要做的事很多，
重重边界要穿过
当衣装变得更遭时，
硬币在一个
更廉价的房内传递，
在最后的这个之前，
在热爱的这个之前。
被明媚阳光
照到的脸
可能焕发容光但这会儿
不是新年；
对礼物的感激不及
旧日的损失，
在被抵押的土地上
一次握手的触碰，
和亲切的问候
“日安。好运”
时的微笑，
不是真正地相遇，
而是本能的表情，
一种后退的爱。
险境之间
在这条路线的险境之间
由于品性温厚延长下个会面
在每张可亲的脸上都很明显。
召唤彼此的名字，
微笑着，挽起一只乐意的手臂，
得到一个游戏伙伴的友谊。
但在虚张声势或醉态之外
是否应比这走得更远，
前或后都是威胁。
两边都不让脚虚度，
侵犯“总是”，探索“从不”，
因为这是厌恶那是恐惧。
在狭窄处坚持，因为阳光
只在表面上最亮；
不要愤怒，不要背叛，只要安详。
一个自由人
随便哪天看他漫不经心的暂停，看
他对外套的灵巧处理，当他
随后钻进汽车，令乞丐嫉妒不已。
'有一个自由的人’，很多人说，但是错了。
他不是归来的征服者，
也从不曾是两极环球航海家。
但在令人震惊地落入危急关头而行若无事
教会他这个平衡的诡计
关于一个搭讪侧影，一个直立的举止。
歌唱，血液各式各样的运行，
会淹没铁木发出的警告声音，
会消除被葬者的惰性：
白日挨家挨户的旅行
这通往内在和平的最长途径，
相随的是爱的忠诚和爱的弊病。
Part two (1933-1938)
美术馆
关于苦难，他们从未有错，
这些古典大师们：他们有多了解
它的人性态度；它如何产生
当其他人在吃饭或打开窗或正沿路无趣地散步；
何以，当老人，虔诚地，充满激情地等待
神迹的诞生，总会有
一些孩子不特别想要它发生，在树林
边的一个池塘里溜冰：
他们从没有忘记
即使可怕的殉道也必须顺其自然
于无论怎样的一个角落，一些凌乱之所
狗儿继续它们的狗营生而刑拷者的马
在一棵树上摩擦无辜的后臀。
例如，在布鲁盖尔的《伊卡洛斯》中：一切如何
自灾难中很从容地避开；农夫可能
听到溅落的声音，被抛弃的哭喊，
但对他来说，这并非一个重大的失败；太阳闪耀
好像它必须随白色的腿消失于绿色
的水中；还有那艘昂贵而精美的船一定看到
一些令人惊叹的事，一个男孩从天上坠落，
而它有某个地方要去，继续平静地航行。
译者注：
（1）希律王（公元前40年-公元4年）想杀害幼儿耶稣（见玛窦福音第二章第一节），但他派遣打探的博士们在敬拜过圣婴耶稣后，受神指示没有回去见希律王，希律王于是差人将伯利恒城内及周边所有两岁以下的男孩全部杀死。诗中“神迹的诞生”即指耶稣的出生。
（2）彼得·布鲁盖尔（Bruegel, 1525-1569）是尼德兰文艺复兴时期最后一位大师。他创作的尼德兰农村风俗画，在欧洲绘画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有“农夫布鲁盖尔”的封号。
（3）伊卡洛斯（希腊文：Ίκαρος）是希腊神话中建筑师和雕刻家代达罗斯的儿子，与代达罗斯使用蜡和羽毛造的翼逃离克里特岛时，他因飞得太高，双翼上的蜡遭太阳融化跌落水中丧生。
小说家
被像制服一样的才能包裹，
每个诗人的等级众所周知；
他们可以像雷暴一样令我们惊奇，
或年纪轻轻逝去，或独自生活多年。
他们可以像轻骑兵那样向前冲：但他
必须努力摆脱天生的孩子气和学习
如何变得简单而笨拙，如何坦然
处之在没有人认为值得为他转身之后。
为了，实现他最轻微的愿望，他必须
变成无聊的全部，像爱情一样
屈从低俗的的抱怨，于“公正”中
公正，于“肮脏”中也肮脏，
在他自身的薄弱中，如果他能，
冗长乏味地忍受“人类”所有的错。
作曲家
其他人这样转换：画家素描
一个可见的可以爱或拒绝的世界；
诗人在生活中翻找，取出
那痛心和关连的图像，
经过艰苦的适应从“生活”到“艺术”，
依靠我们掩盖裂痕；
只有你的音符是纯粹的发明，
只有你的歌是绝对的礼物。
诉说你的存在，一阵喜悦如瀑布倾注
屈膝和脊梁的堰坝，
我们沉默和怀疑的气氛涌入；
只有你，惟有你，想象之歌，
不会说某个生存是错误的，
把你的宽恕像酒一样倾倒出来。
兰波
夜晚，铁路拱门，暗沉的天空，
他的糟糕的同伴们并不知道；
但在那个孩子身上修辞学家的谎言
像管子一样爆裂：寒冷造就了一位诗人。
酒赢得他，通过他虚弱的写抒情诗的伙伴
他的五种智力系统化地错乱，
终结所有习以为常的胡话；
直到他从抒情诗和虚弱中走出来。
诗歌是耳朵特殊的疾病；
诚实是不够的；好像
童年的地狱：他必须再试一次。
现在，他在非洲飞驰，梦想
一个新的自我，一个年青人，一位工程师，
他的真理对撒谎的人是可以接受的。
译者注：
（1）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10.20--1891.11.10），十九世纪法国著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2）“写抒情诗的伙伴”指的是保罗·魏尔伦（Paul Verlaine，1844-1896年），法国诗人。他是象征主义派别的早期领导人。1871年，魏尔伦把从未见过面17岁的兰波从乡下接到巴黎家中。新婚不久的魏尔伦很快爱上这个具有耀眼天分却极端傲慢易怒的坏脾气少年。两人从此厮混在一起，一起写诗，醉酒，甚至抽大麻。1872年，魏尔伦离开妻儿与兰波私奔到伦敦。一年后，两人在布鲁塞尔发生激烈争吵，绝望中的魏尔伦向兰波开了一枪，被判处两年刑期。那年兰波十九岁，他身心绝望地回到老家，写出一生中最后的诗集《地狱一季》，此后，他再也没有写过诗。之后的17年里，兰波做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甚至去非洲贩卖军火。1891年兰波因右脚肿瘤死于马赛。
又：传说一次魏尔伦与兰波争吵后去大街小巷花了好几天找他，最后在街上的垃圾桶边找到正从里面翻找食物的兰波。“他的糟糕的同伴们”可能指的就是街上的流浪者或乞丐。
（3）在莎士比亚时代，人们普遍认为有五种智力和五种感觉。
Part three (1939-1947)
先知
也许我一直都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甚至那些从他们住的书中走进
我的生活的最早的信使们，
那些漂亮的机械从不说话
但是让小男孩崇拜它们并学习
所有它们长长的名字，为它们的坚固自豪；
就像一幅画不回应什么
爱是它们从未大声说出的词。
后来，当我搜寻那个“好地方”，
被遗弃的铅矿任由自己衰落；
坑道口的脸没有遗憾，
那生锈的提升机从未教过
人显然太机灵了，不会说“太晚”：
它们的缺少胆怯正是我不知道的
一种赞美的方式，所以我在注视，
当它们的沉默低语“等等，”
并毫不强迫地慢慢教我，
有了所有它们周围的风景表明
的平静它们把完全的遗弃
作为你存在的证明。
这是真的。
现在我从这张脸上得到答案
它永远不会回到一本书里
而是要求我的一生，就是这个“地方”
所有我触摸的被移入一个怀抱，
没有什么是徒劳的。
译者注：此诗选自《奥登诗集（1927-1957）》第三部分（1939-1947），诗中“现在我从这张脸上得到答案”，指的应是奥登深爱的切斯特.卡尔曼。奥登出生于英国约克州北约克郡，在西部内陆地区的索里哈尔（Solohull）长大，那里的工业风光对他成为一名诗人有着持续而重要的影响。
下一次
因为我们像任一个逃亡者，
像无数数不清的花
和所有不需要记忆的野兽，
就在今-天我们活着。
那么多人想说“不是此刻”，
那么多人已经忘了如何
说“我是”，将会
丢失，如果他们能，就留名史册。
例如，鞠躬，以那么老派的风度
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对着一面适当的旗帜，
当他们笨重地在楼上行走，像古人咕哝着
“我的”和“他的”或者“我们的”和“他们的”。
就好像时间是它们曾愿意的那样
当它仍然被赋予拥有的天赋，
就好像它们错于
再也不想从属于谁。
难怪这么多人死于悲伤，
这么多人在他们死亡时如此孤独；
还没有人相信或喜欢过一个谎言：
下一次还有另外的人生可活。
我们的偏爱
沙漏对狮子的吼叫耳语，
钟楼日夜告诉花园
“时间”对多少差错有耐心，
多么错误它们总是对的。
然而“时间”，无论它的鸣响大声或深沉，
无论它落下的激流多快，
从来没有推迟过一头狮子的跳跃
也没有动摇过一朵玫瑰的信心。
因为它们，似乎，只关心成功：
当我们根据它们的声音选择词语
用问题的尴尬来判断一个问题；
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受欢迎。
什么时候我们不宁愿兜一些圈子
甚于径直到我们现在的位置？
没有时间
时钟不能告诉我们一天的时间
为什么事件祷告，
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因为
我们没有时间直到
我们知道打发了什么时间，
为什么时间不是曾经的时间。
我们的问题也不能满足
雕像眼睛里的答案。
只有活着的人问谁的额头
现在可以戴上罗马人的桂冠：
死者只说怎么办。
生者他们死时发生了什么？
死亡不被死亡所理解：不是你，不是我。
迷宫
没有翅膀的人类多日
吹着口哨绕迷宫一圈圈走。
快乐地依赖
他的乐律继续前行。
然而，第一百次他看到，
一小时前离开的灌木丛，
他停在四个小巷交叉处
意识到自己迷了路。
“我在哪儿？形而上学说
没有问题可问除非
它有一个答案，因此我可以
假设这个迷宫有一张图纸。
“如果神学家是正确的，
一个'图纸’意味着一个'建筑师’：
我相信，一个上帝建造的迷宫将是，
宇宙的缩影。
“资料来自感官世界，
这种情况下，是确凿的依据吗？
在这宇宙中我知道的，什么
能指明方向怎么走？
“所有数学运算会建议
一条稳定的的直线是最好的，
但左右交替
符合历史。
“然而，美学相信所有艺术
想要满足内心：
若如此拒绝规则，
那么，请问我该走哪条路？
“只有在我们接受标准观点时
这个推论才是正确的，
根据内向性
我们无权断言。
“他的绝对前提
是：'人’造就了自己的处境。
这个迷宫不是神造的
而是由我的罪孳生。
“我找不到的中心
是我的潜意识知道的；
我没有理由绝望
因为我已经在那里了。
“我的难题是如何不去做；
动得最快的他们站着不动：
我只会迷路，直到看到
自己迷路了，因为我想那样。
“如果这会失败，也许我应该，
像某些教育者会做的，
让自己满足于这个结论：
理论上没有解决办法。
“所有关于我感觉的陈述，
比如我-迷-路-了，是很不真实的：
我的知识在它开始的地方结束；
一个篱笆比一个人高。”
没有翅膀的人类，茫然中
要知道接下来怎么走，
抬起头来祈愿他是一只鸟
对鸟来说这种疑问一定是荒谬的。
婴孩的诞生
在任何婴孩的诞生中，围绕这三位演员
总是站着看不见的四种观众，
双生双胞胎，堕落的人性。
“左”边的他们记得艰辛的童年，
“右”边的他们忘了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
上面坐着最果断之人，
下面的他们必须成天跪着以免受支配。
在任何圣诞节的肃静中听得见四种声音：
接受我的友谊，要么死亡。
我会维持秩序，没有太多变化发生。
给我带来好运，当然我会支持你。
我闻到了血腥味和一个著名的疯子时代。
但这三人什么也听不见，瞎到甚至连风景也看不见
它的城镇，河流，以及一些蠢话的漂亮作品。
他，众神之父，为他们的兽行之夜后悔，
喊道：为什么她必要受折磨？都是我的错。
又一次一个处女，“她”低声说：“将来”再不受苦。
然后“新生命”笨拙地触摸它的家，开始胡乱
在“真理”中摸索，为找到直接成功的方法，
这将总是在一些可怕的失败中告终。
译者注：“三位演员”，俗称“三博士”或“三贤士”。据圣经记载（详见玛窦福音第二章第1~12节），耶稣诞生在伯利恒时，东方（今伊拉克、伊朗一带）的博士们看见空中升起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得知耶稣基督的诞生，就带上礼物前往伯利恒朝拜。圣经中并未说明是三位博士，为后人从博士们敬献给耶稣的三份礼物（黄金：代表宝贵的信心；乳香：代表虔诚的祈祷；没药：代表受苦的心智）推算而来。
独自一人
每个爱人都有自己的理论
关于与爱相随，和独自一人
两种疼痛的区别：
为什么，做梦时，亲爱者的骨肉
真正激活了感官，当清醒时，
出现他自己的一个幻影。
那喀索斯不相信未知的东西；
他不能加入湖中他的映像
只要他认为他是独自一人。
然而孩子，瀑布，火，石头，
总是在恶作剧，把
宇宙理所当然看作自己的。
老年人，像普鲁斯特，总倾向于
把爱看作一种主观的虚假；
他们爱得越多，就越感到孤独。
无论我们持何种观点，一定会显现
为何每个爱人有一个愿望
把相异性变成自己的：
也许，事实上，我们从不孤单。
译者注：
（1）那喀索斯（Narcissus），源自希腊神话，是河神刻菲索斯与水泽神女利里俄珀的儿子。他因拒绝艾科（Echo，意即回声女神）的爱，被命运女神惩戒而爱上湖水中自己俊美的倒影（他认为是另一位神），最后不吃不喝死在湖水边。在他倒下的地方，长出一片水仙花，即那喀索斯的化身。如今水仙花就叫那喀索斯，也有自恋者的意思；
（2）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1871.7.10－1922.11.18），法国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意识流小说的先驱与大师，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信仰罗马天主教。在阐述美学观点的论文《驳圣伯夫》，提出文艺作品和作者个人不宜联系过于密切。
如果我能告诉你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但我告诉过你，
时间只知道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告诉你。
当小丑表演时我们是否该哭泣，
当音乐家演奏时我们是否该踉跄，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但我告诉过你。
尽管，没有命运可被告知，
因为我爱你胜过我的诉说，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告诉你。
当风吹时它们一定吹自某地，
树叶腐烂一定有它们的原因；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但我告诉过你。
也许玫瑰真的想成长，
这个美景的确打算留下；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告诉你。
假设狮子都起身走了，
所有小溪和士兵都跑开；
是否时间什么都不说但我告诉过你？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告诉你。
少而简单
无论何时想到你，这颗心
以所有种种让我惊奇
从前某某人，它说的是你
好像我就是那个你
依恋的独特重要之人，
不是想要但没有得到你的那个。
在特定的时刻让我们惊愕，
心灵坚持的肉体才是我们的，
虽然我，一个人，现在更了解，
为“无论如何”做准备
好像它忘记了
发生的情况是另一会事。
如此之少，这些事实就是全部
最丰饶的时刻可以回顾，
然而它可能选择将它们聚成一组，
并且，简单如它们看起来那样，足以
让最巧妙的爱
再次考虑试着去逃避它们。
译者注：此首写于1939-1947年，应该是在切斯特.卡尔曼情变后不久。奥登爱他至深，仅一个月就为他戴上婚戒，可惜小他14岁的卡尔曼一年后即去寻找新欢。奥登选择回归基督教，禁欲多年，并继续包容卡尔曼，歌颂爱，赞美婚姻，写出《疾病与健康》、《爱得更多的那个》等感人的诗篇。（参考朵渔随笔《奥登：必须爱这个世界》）
教训
第一次我梦到，我们在奔逃，
跑得疲惫不堪；爆发了内战，
一个山谷里到处是窃贼和受伤的熊。
农场在我们身后燃烧；转向右，
我们很快来到一幢高房子门口，它的门
大开着，在等它的失散已久的继承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书记员坐在卧室的楼梯上
写着；但当我们已经蹑手蹑脚走过他，
他抬起头，结巴地说：“走开”。
我们哭着请求留下：
他擦了擦他的夹鼻眼镜，犹豫了一下，然后
说不，他没有权力给我们许可；
我们的生活不是井然有序的；我们必须离开。
***
第二个梦始于五月的树林；
我们一直在笑；你的蓝眼睛亲切友善，
你非凡的坦露毫无鄙夷。
我们嘴唇相碰，祝万能之好；
但是，在他们的影响下，突来的火焰和风
把你带走，又让我变得松散
把注意力放在广阔的原野上，
千篇一律，死寂，干燥之极，
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受苦，犯罪，或成长。
在一张高椅上我独自
坐着，一个小主人，自问为什么
我手里握着冰冷坚实的东西
那应该是一个人的手，你的手。
***
最后一个梦是这样：我们要去
赴一场盛宴和一个“胜利舞会”
在经过一些比赛或危险的测试后。
我们的坐垫是深红色的天鹅绒制成，所以
我们一定已经赢了；尽管所有人都有王冠，
我们的是黄金的，其他的都是纸质。
每一位著名的客人都漂亮、智慧或风趣，
“爱”对着无价酒杯上的“勇气”微笑，
数百的火箭弹烟花燃尽以表示
我们学会了不在意。
一个乐队开始演奏；到处都是绿草
一个纸的王冠海洋升起来跳舞：
我们的王冠太重了；我们没有跳舞。
* * *
我醒了。你不在那儿。但当我穿好衣服
焦虑变成了羞愧，感觉所有三个梦
意指一个谴责。因为没有一个
以它自己的方式来教导
爱你的心愿不可能实现，
依我看，谁会以这样的结果去想
他命中之人，如果他们想要？
模特
通常，看手相、笔迹或面相
是解释性工作，由于和蔼的
绅士往往是
一名诱惑者，这个皱着眉头的女学生也许
渴望被要求留下；
但这位老妇人的身体确切地表明了她的想法；
罗夏克或比奈都不可能添加一个傻瓜能看到的
从她活得很好这个明显的事实里；
当一个人年届八十
即使是微小的一点贪婪
也肯定让人生厌，
而稍许一点绝望就有即时毁灭性：
不论这个小镇曾用她的鞋子喝香槟，或不论
她曾是一个在教堂的圈子里
有好名声的家庭教师，是否她的
丈夫宠坏了她或是否她失去了儿子，
此时此刻都一样。
她从无论发生的什么中幸存下来；她宽恕；她形成。
因此画家可以随意；给她一个英国的公园，
中国的稻田，或一个贫民窟租屋；
使天空变得明亮或黑暗；
在她身后放绿色长毛绒或一面红砖墙。
她会把它们结合起来，
让观点集中在它们本质的人类元素上。
译者注：
（1）赫曼·罗夏克（1884.11.8－1922.4.1）是瑞士一名佛洛伊德学派的精神科医师以及精神分析学家，因发展出一套名为“罗夏克墨迹测验”的投射技术而闻名。据说设计这项测验是为了借着对刺激物的投射来反映出人格中的下意识部分;
（2）阿尔弗雷德·比奈（1857.07.08-1911.10.18），法国实验心理学家、智力测验的创始人，生于法国的尼斯，逝于法国巴黎。
Part four (1948-1957)
更爱的那个
仰望星空，我很清楚
为所有它们在意的，我可以去地狱，
但在这世上，我们最不必担心的
就是人类或野兽身上的冷漠。
若星星以一种我们无法
回报的激情燃烧我们该如何？
如果没有相等的爱，
让爱得更多的那个是我。
自认为星星的仰慕者，
而星星毫不在乎，
我不能，现在看着它们，说
我整天疯狂地想念其中的一个。
如果所有的星星消失或消亡，
我应该学会仰望空荡的天空
感受它完全黑暗的庄严，
虽然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W.H.奥登
W.H.奥登（Wystan Hugh Auden）1907-1973
W.H.奥登（Wystan Hugh Auden）生于1907年，逝于1973年。他是二十世纪为数不多的大诗人之一，被认为是继艾略特之后最优秀的英语诗人，和同在牛津大学读书的刘易斯、麦克尼斯、斯彭德等人独领1930年代的诗坛风骚，被称为“奥登一代”。他在二十多岁时已写出诸如《美术馆》、《谣曲十二首》、《吉小姐》、《致拜伦勋爵的信》等名作。《新诗》的主编杰弗里·格里格森称奥登为“庞然大物”，狄兰·托马斯恭维这位比他年长的老兄具有“广度和深度”。
奥登出生于英国约克州北约克郡，在西部内陆地区的索里哈尔（Solohull）长大，那里的工业风光对他成为一个诗人有着持续而重要的影响。他求学于牛津大学，在1928年取得了文学学士学位。从1928年到1929年，他移居柏林，受益于那里的性自由氛围，并熟悉了霍默·莱恩（Homer Lane）的心理学。
1930年，回国后任教于伦敦的一所预备学校（prep school）;
1930年至1932年，在苏格兰赫伦斯伯格的拉奇费尔德学院任教；
1932年至1935年，在赫里福郡柯尔沃尔的道恩斯学校任教；
1935年至1936年，成为邮政局影像部职员；
1935年，他与托马斯·曼的女儿俄里卡·曼（Erika Mann）结婚，以便她能得到一张英国护照。俄里卡是一个同性恋演员和新闻记者；（这并非一段真正的婚姻）
1936年，奥登与路易斯·麦克内斯一起在冰岛旅行。奥登相信自己有冰岛血统；
1937年，奥登作为一个平民来到西班牙，站在共和主义者一边，并为共和势力进行电台报道；
1938年，奥登与克里斯多夫·伊舍伍德一起到中国旅行。随后发表二十七首十四行诗《战时在中国》，给予当时的中国作家以不小的冲击。
1939年1月，与依修伍德一起移居美国；
1939~1945年期间，曾作为一个少校与美军战事爆炸组在德国勘查；
1946年，成为美国公民。四十年代后，他逐渐变为一个宗教上的思考者，信奉英国国教；
1954年，加入了美国诗人协会；
1956年~1961年，在牛津大学担任诗歌教授；
1972年，奥登离开纽约回到牛津，住在教会为他提供的小屋里；
1973年9月29日，在维也纳的一次诗歌朗诵会后，奥登因心脏病突发逝世，安葬于Kirchstetten附近。
奥登是一位多产作家：诗歌、散文、戏剧、评论，无一不精，他尽力开拓崭新的生活领域，辗转流徙，个人的信仰也因此屡经变易：从早期对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皈依，到后来转向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而以基督教神学为最终依归。
作为一位英语诗人，奥登从左翼知识分子发展成为宗教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