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准90后美女农场主的农业坎坷路,试问,我拿什么留住她的心?

王园园和她的南野农场
我不知道是应该恭维还是应该安慰,面前这位活泼可爱的准90后女孩已是浙江省人大代表、绍兴市党代表,但同时,在不到10年的职业生涯中,她已经遭遇到两次大的打击。第一次是2014年浙江省的“五水共治”,拆掉了她的猪场;第二次是2019年全国性的“大棚房整治”,拆掉了她刚刚建好的农家乐设施。
她叫王园园,1989年出生,2007~2011年就读于中国农业大学畜牧专业,毕业后当了两年北漂,2013年回到家乡帮助父亲经营猪场。现在是绍兴市南野生态农业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负责占地面积400亩的南野农场的运营。
“当初为什么会选畜牧专业?”我好奇地问道。畜牧业又脏又臭,一般女孩子不会选择这个专业。当年高考时我一女同学被调剂到浙江农业大学的畜牧专业,又哭又闹,想着复读重考。
南野农场门景
“我喜欢动物。”她爱笑,声音也很甜,“我以为是养小猫小狗的,所以报了动物科学专业,结果就是以前的畜牧专业。”
听起来像掉了一个坑。高校改革后,各高校为了争夺生源,在专业名称上也动了不少脑筋。
“是因为你读了这个专业之后,建议你爸养猪的?”我问道。家里办猪场的时候,她还在学校。
“因为我爸那段时间也在考虑转型,他也喜欢看中央七台《致富经》栏目,刚好我读这个专业,我就问我的老师,他们觉得挺好的,所以从2008开始就规划猪场,我提供各种资讯和图纸,我爸就在这边建猪场。2009年种猪进场,陆陆续续地养到2014年,出来一个‘五水共治’政策,就拆了。”
王园园父女和绍兴市经作站陈锦宇(左)在一起交流
“回本了吗?”我问道。
“没有,养猪有个周期性的。”王园园解释道,“从我大二到大四期间,家里一直在建猪场,后来又改造设备,真正运营只有三年,每年都是略有赢利,我回来一年半就被拆了。”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我还是对一个女孩子选择回乡养猪难以理解。
“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待了两年,做有机产品的营销推广。然后我爸让我回来,我就想了想,回来办猪场也挺好的,猪场挺赚钱的。”
城里人的田园梦是王园园的日常生活
她又笑了,笑得挺开心的,见我将信将疑的样子,又补充道:“真的,在我们搞农业的人里面开奔驰、宝马、保时捷的,都是养猪的。如果没被拆,像去年这种猪价,我这个养猪场赚个两千万元是没有问题的。即便是正常年份,一头猪也能赚个三五百元,我们一年可以生产五六千头,也有两百多万元的利润。遇到行情不好,可能一头猪亏个一百元,一年亏损五六十万元……”
“等于说这个项目是因为政策风险导致亏损了?”在花果飘香五周年论坛上,我把政策风险列为农业投资的三大风险之一。
“对!虽然政府也赔了些,但远远不够投资成本。”王园园黯然应道,面露伤感。
“山坡上这片桃园是什么时候种的?”我换了话题。从我们坐聊的长廊向北望去,层层叠叠的都是桃树,可惜刚过了花季,只留下少许残红,像极了先前话题的忧伤。
“2015年年初种的。”王园园带我转了一圈农场,介绍道:“在办猪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50亩的大樱桃。那个时候主要考虑猪粪等废弃物的排放,有没有收益都无所谓的,猪场拆了之后,大樱桃就变成我们主要的经济来源,那肯定就不行了……”
山坡上的冬桃
我不敢问大樱桃的收益,这货在南方种植比农大把畜牧专业改成动物科学还坑,只听她接着说:“拆了之后,当地乡镇领导也帮我们想出路,他带了一个老师过来说冬桃这个品种特别好,所以我们又把后面300多亩山地全部承包下来,其中就种了105亩冬桃,苗也是从那个老师那里买的,30元一棵。然后还搞了一个采摘园,蓝莓、果桑、小樱桃、杏李、无花果、橘子、猕猴桃等杂七杂八种了很多。”
“冬桃的效益怎么样?”我知道这也是一个坑货,但比大樱桃要稍微靠谱些。
“去年是卖了100万元。这种晚熟桃其实不适合我们南方种的,栽培上的问题很多。我们大批量种的品种好像都有问题,试种的品种里面倒是出了几个好的,比如有一个8月底成熟的桃,产量很高很稳定,我们就种了10棵。”王园园尴尬地笑着。
王园园和她父亲在商讨桃树的品种更新
冬桃的亩产值接近1万元,比我预想的效益要好得多。“那采摘园呢?”我接着问。
“采摘园是陆陆续续种的,很多还没投产,去年只卖了20万元。我们搞采摘园也是为了配合农家乐。前几年政府鼓励搞一二三产融合,刚好我们猪场拆了之后在转型,就往农家乐方向发展,所以2018年我们就利用原来的管理用房做餐饮、搞民宿,相关手续都是正规批出来的,因为大棚房政策,就把我们的营业执照强行注销了。”
计划用作民宿的房子
真是时运不济,王园园又遇到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二个政策风险。
“运营了吗?”我弱弱地问道。
“我们正式营业是2018年9月份开始的,主要集中在10月份冬桃成熟那段时间,一个月时间做了15万元的营业额,效益还是不错的。春节过后就开始拆大棚房,我的房子都是通过农业设施地审批的,属于合法的管理用房,不需要拆,但里面针对餐饮住宿的装修全部拆掉了,这一块包括外面的配套设施我又投了七八十万元。”王园园又一次黯然伤感。
“你哪一年当上省人大代表的?”我不好意思再问伤心事,就问了一个她可能会引以为豪的事情。
“2018年。”王园园应道。那一年她还不到30岁,应该是最年轻的省人大代表之一。同年她还当选绍兴市第8届党代表。
管理房改造的党代表工作室
“当初怎么会把你推荐上去的?”我好奇这个。
“不知道,可能我被拆了最可怜吧!”她开玩笑说。这很难得,她还保留着女孩子那份纯真和可爱,也许再过两年,在其他代表的熏陶下,她会变得一本正经说官话。当然,就像她说的,代表是经过组织认真挑选的,她是因为大学生、回乡创业、女性、青年党员等几个因素综合考量下的合适人选。
“你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遇到了两次大的政策风险。从代表的角色,你是怎么评价农业生产中的政策风险?”问这句话的时候,我还特别提醒:“这个问题务必慎重回答。”
南野农场被授予女性创新创业基地
“如果猪场没拆,那我现在就没有经济上的问题;如果知道大棚房政策,我可以不投三产,那七八十万元我不投,我每个月就不用付那么多利息了。我觉得中国农业发展还处于初级阶段,很多东西还是在摸索的,在这个过程中,肯定是会有阵痛的。现在我觉得做农业一定要懂法律,不要盲目跟风。”
“但是像2018年的时候还在鼓励一二三产融合,忽然来个大棚房政策,这个政策变化很难预测啊?”我疑问道。
“所以说要懂法律。”王园园介绍说,她当代表期间经常跟法律系统的代表接触,所以也懂得了政策和法律的区别:“如果当时我懂国土法,我在弄餐饮民宿的时候,先把土地性质转换掉,我拍卖进了,再在上面建……”
王园园在查看桃树生长情况
“能吗?”我觉得她的想法太理想化了。
“能是能的,但比较难,这个需要地方政府统筹规划。前段时间新修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就允许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直接入市拍卖,就不用像以前那么复杂了。但还是要看当地领导的思路,他愿不愿意把这些建设指标给农业,他如果不想给农业,那我们也没办法。”王园园无奈地说。
“往后什么打算?”我已经感觉到她正骑虎难下。
“等这块地能转成集体建设用地。现在只能停在这里,因为这个政策风险太大了,我就不敢投了。”王园园应道。
“那方向呢?”我再问。
“我是觉得在我们上虞是比较适合做一二三产融合的。近10年上虞一直在打造四季鲜果之旅的品牌,现在又在搞全域旅游,想把虞南这一片打造成上虞乃至整个绍兴市和宁波市的后花园。等这个项目完工,游步道、骑行道就做到我农场门口了。”
从农场门口流过的曹娥江支流——下管溪
的确,从下高速到南野农场的公路两侧,竖立着很多乡村旅游的指示牌,沿路春风相随,风光宜人。看着紧邻农场的曹娥江支流——下管溪清澈见底的溪水,王园园感叹道:“如果我能把三产做起来,很有可能我餐饮可以做道二三百万元,水果可能就是一百来万元。但如果三产不能做,只能做一产,如果单纯卖水果,水果店可以从全国各地选择好水果,我怎么跟他们竞争啊!”
“对的!”在她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这些有朝气、有想法的年轻人从事农业的困境,所以接着又问王园园:“在上虞,像你这种年龄段在搞农业的人有几个?”
“我们上虞有一个新农人联盟,一共24家单位30来个人。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有十几个,其他的可能都是75后的。”她介绍道。
“从你了解的经营情况来说,比较理想的能占到多少?”
“从我们搞一产的那帮人来看,就一家情况还好,40亩猕猴桃,一年能赚50万元以上,但是他也觉得太辛苦了。”
王园园在思考农场的发展方向
“你觉得依现在整体的农业盈利情况,对你们年轻人有足够的吸引力吗?”
“要看给他提供的周边环境是什么样的。如果真的是单打独斗,一个年轻人在山窝窝里单独种个50亩或者100亩地,我觉得是不可取的。”她提到一个效益之外的问题。
“哪怕经济收入不错也觉得不可取?”我追问道,怕自己误解。
“也不可取。”王园园肯定地说,“还是要形成一个园区,把零散的新农人集聚在一起,做成一个农业小镇。政府把配套设施做好,统一对外打广告,把集聚效益做出来……”
这是一个好代表,代表了新农人的心声。

2020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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