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云
第七章 临别那夜
余敏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本《生活秀》,用脚尖碰了我一下,说让我帮忙她要翻墙回去了。徐朋两手刚趴着墙蹲下来,街道拐角处一辆汽车就把光带扫了过来,魏从车上跳下来,说他妈的电话线撤掉了连个信息也不通。凌晨三点钟,徐朋跟着魏撇子上了车,说在附近的村庄里找了一个空房子,暂时先把东西寄存起来,等到街道边的房子盖好了,再拉来重新营业。我返回身,才发现躺在床角的余敏,散落的长发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脸,随着轻微的呼吸声,她身体的曲线有节奏地起伏,两月来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地出现在脑海。动力火车的《明天的明天》从空洞洞的内心深处传来,有一种锥心般的痛。这个离别的前夜,和余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平时都忽略了的画面像网吧背后的庄稼,顽强地铺满了整个大地。如果我不能给她一个明天的明天,那么就忘掉昨天的昨天吧。余敏睁开眼睛时,我正站在床边,思绪如春天疯长的野草,乱作一团。她猛地坐起来,把散落的头发快速地理顺了,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随手一扎。好大一阵,她很大声地说,看来今天这个忙又帮坏了,晚上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好吧。我们出去转一圈怎么样。现在去欣赏一下夏夜的美景有何不可呢?何况还有美女陪着。她又恢复了调皮的神情,把右手举起来放在脑袋上,朝我做了一个鬼脸。锁上门,抬头望望满天的繁星,看看黑压压的白虎山,耳边传来不知名虫子的鸣叫。余敏临出门时说有点冷,顺手拿了我的衬衣披在身上,挑起空空的袖子说李扬你想不想占点便宜。这个袖子你就免费抓着吧。多年后我总能想起那个清凉如水的夏夜,我们走在滩歌乡村的小路上,我抓着她伸过来的衣服袖子,穿过那一片静谧的庄稼地……乡村的夏夜,天空高远、深邃,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一条乳白色缀满星星的银河当空划过,白天的喧嚣早已退隐。远处的白虎山在朦胧中显出幽暗的轮廓,独自俯瞰、辉映着这个小小村落上的大地、山川、河流,偶尔远处轰隆隆驶过的火车短暂地把我拉回现实……那夜说了些什么,早已经忘记了,或许更多的时候唯有沉默。再一次返回去站在门边,折腾了很长时间却打不开门锁。想起我来网吧的两个月里,这个套间的锁就从来没有用过。另外一间的钥匙徐朋带回了村里,夜已经深了,一阵寒意袭来,余敏缩着身子靠在墙上。打不开可怎么办呢,学校里已经回不去了,余敏温暖的小手猫样钻进我的手心。我背靠着门,气愤地抬起脚狠狠地蹬了一下,门咣地一下开了。其实门早就开了,只是长久以来没有闭严实而使底下卡得太紧,况且我又没有用力推,只是来来回回转动着钥匙。余敏转过身,像个孩子样扑在我怀里,我也不假思索地伸出胳膊环住了她。月光下的余敏紧闭着眼睛,我低下头,轻轻地用嘴封住她滚烫的唇。那是一个多么不真实的夏夜,在网吧窄小的床上,我们头挨着头,听她梦呓般地说起年少的家庭琐事,但是只字未提她大学生活,没有提及王健。也没有说起我们离开后会不会再相见,所有的谈话与对将要到来的真实明天无关。打开门,徐朋看着床边站着的余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等余敏刚出门,他就把嘴凑到我耳边。站在骄阳如火的滩歌三岔路口,望着余敏,想着刚才这一路她蹦蹦跳跳地走在我的前面,肩上背着有着长长带子的包,嘴里哼着孙楠的《风往北吹》,不由感慨人世的变幻莫测。如果不是好几次意外,我不可能和她走得这么近,且近得如此迅速。一开始毫无了解地接触,注定要在这里不能预约再见地分离。没有问我现在会去哪里,还会不会来,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只在临上车的一瞬,她伸出手,说李扬,如果有机会,*月*日,来这里陪我过生日吧。望着滩歌狼籍的街道,她哼唱的《风往北吹》响在耳边,风往北吹,你走的好干脆,有泪开始溢满眼眶。站在徐水车站前,我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竟有一种被时间淹没了的感觉。打开背包的一瞬,发现几包没有喝完的中药缩在一角,想着应该是余敏收拾东西的时候塞进去的。那个时候,我扭头向北,距离余敏不足15公里,想起余敏时竟然有如梦幻。她的面容,她的长发,拥在怀中时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竟然没有一样是具体的,越想越虚无,越想越遥远。想到中药,想到纠缠多日的皮肤病,就想起远在乡下的村庄,想起做过手术不久的母亲,想起走路已经蹒跚的父亲,索性先回家让病情稳定一阵再说。可是我又犯了一个错误,我不知道从金城发往会宁的车会经过滩歌。于是,我坐上了开往金城的车,去金城,然后再回会宁。此后经常会想起这次可笑的经历,如果不是坐错车,如果不是那有限的路线知识,或许就没有了后来的一切,没有了和余敏那剪不断的感情纠葛。人们时常埋怨生活,埋怨社会,甚至时代,总认为是这些大环境造成了自己多舛的命运,其实,生活中那些常被忽视的微小东西对人的作用才是最巨大的,也许正是它们影响了你,造就或毁掉了你,而你却从不知道。七月的金城,身边走过的人也能带起一阵热浪,我站在车站前,仰头看了看热辣辣的阳光,心情沮丧得要命。刚才好不容易排到卖票窗口时那位嘴唇红艳艳的女人翻着有点斜视的左眼,接过我手里的钞票。她面无表情地掷过来一句话:挤什么挤,会宁的车早都走完了,也不看什么时候。长途车,切,长途的人还挤不完呢,谁稀罕中途下车的人。说着,把钞票扔到柜台前面的小池子里,不耐烦地摆摆手。昨天夜里的“来一桶”康师傅方便面支撑到现在,胃开始强烈地抗议,我穿过门前拥挤的人群,向对面的“金城一绝”走去。面吃得很不爽,原因是老远瞅准一张桌子有空位,但翻山越岭赶过去时,旁边两个人的位子却被一小伙占上了,我要坐下时,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里有人呢!生活是一场旅行,其实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人,冥冥中早有安排。大多时候,我这种想法有着道家清静无为的淡定和佛家因缘的坦然,或者也是自己不追求上进的最好借口。我正站在马路边胡思乱想,身后有女人轻轻地问,要住店吗?我回过头,就看到一位戴着墨镜,微胖身材的女孩,头上一顶宽边帽子。见我没说话,她把帽沿往低压了压,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如果想要美女,我们那里也可以给你提供。我窘迫地往后退了退,脚下一不注意,退到了树坑里,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作者:天云,一个风轻云淡的自由散漫人。爱故事,爱自由,爱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