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村采风】宋显仁:能不忆江南?
在安澜寺前。左一为港南区委常委、办公室主任覃斌,右二为本文作者。(梁勇摄)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白居易这首《忆江南》一直让我喜欢,这缘于大学时我曾在江南生活过几年吧,那里留下过我太多的青春秘密和梦想。而本文说的江南就并非指江浙和安徽那一带的江南了,我指的是荷城的郁江以南,尤指南江村一带,这儿当然也会有我一些零星的记忆。
小时候坐在父亲的单车尾上到江北城区,就会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白石岭和黑石岭来到南江村,然后从南江码头坐船到对面的大东码头,就算是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地方。白石岭和黑石岭的地势基本上是比较平整的,只不过地面上凸起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形态各异的石头,以今天的目光来看,那些石头是有欣赏价值的,要不然公园里就不会放置类似这样的石头了。白石岭和黑石岭当然是相对而言的,白石岭的石头颜色也并非是很白的,说灰白可能准确一点,而黑石岭的石头颜色则比较深,属于青石偏向于墨绿色。白石岭和黑石岭基本上是杂树生长,同时荒草丛生。
“停下,要不然你别想走出黑石岭!”很多年前,我家乡一个后生仔路过黑石岭时遇到了“剥路”的,可这到城里卖东西的后生仔也并非好惹的,他跳下单车,迅速将车“扎”稳,同时马上拉出车尾的扁担用力往地上一砸,喝道:“你们俩是什么人?胆敢拦你老子!”那两人道:“把你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我们是南江的烂仔头!”“拦路也不看人,你们不知道我是白石岭第一烂仔头?”后生仔冷笑着,同时亮开了打斗的架势,没想到那两个“剥路”的竟被他的气势镇住,丢下句“自己人,误会了”便灰溜溜地散去。这是我母亲说的“传奇”故事,她欣赏后生仔的勇猛,但却叮嘱我们,外出时尽量结伴而行。至于那两个“剥路”的人是不是南江村人,就不得而知了。
写到这里,我自然想起了北宋抗金名将李纲的《次贵州》:“青枫夹道鹧鸪啼,古郡荒凉接岛夷。陆绩故城依石巘,葛洪遗灶俯江湄。风光冉冉吹香草,烟雨蒙蒙湿荔枝。欲作终焉卜居计,自应勾漏不吾欺。”这是李纲在前往被贬之地海南岛途中,经过“贵州”(即今贵港市,宋时称贵州)时写下的诗,这首诗情景交融、满怀忧愤,诗中的“陆绩故城”即郁林郡旧址,也就是今贵港市港南区的南江村。所谓的“巘”是一个生僻字,指的是小山石,李纲写诗时,他想到的是黑石岭上那些寂寞的黑石吧?当然他也想到了南山洞穴中的葛洪遗灶,想到了阳光下晃动的香草,想到了烟雨中湿漉漉的红荔枝,这时候的他早已厌倦了官场那些尔虞我诈,厌倦了那些无端的排斥、诬陷,尽管陆绩故城的荒凉让他落寞,但他相信南国山川尽管有那么多的洞穴,但绝不会欺诈他,不会让他掉陷阱,所以,美丽的南国风光让他想着归隐山林。在我少年时的印象中,白石岭和黑石岭的石头都是比较好看的,南江村也是比较热闹的,只不过白石岭和黑石岭有些荒凉而已。
那时候,我和父亲到达南江村后,有时把单车放在南江村保管再过江,有时候也推单车上船过渡。记得单车保管处总是停着满屋子的单车,而对面有间粉店,那米粉条比较扁平宽大,那飘出的浓浓的味道勾起了过渡人的食欲,几乎每次路过都见有人在里面饮米酒吃米粉,但不知味道如何?因为我父亲主张过了江后再吃粉,他的想法是过了江才算进城,既是进城了就吃城里的吧,尽管价钱会贵一点儿。年龄稍长后,也曾和小伙伴们骑过单车经南江村进城,记得一个叔叔训道:“你们不要会骑车了就得意,到南江村后下那个坡记得刹稳车,刮到南江人就不好办了。”在他心里,似乎南江人是很难交易的样子。后来,我偶尔接触过南江人,觉得他们是很热情的,尤其是几次进去采访,他们都很乐意并积极带路和配合,即使是采访村里大名鼎鼎的龙斗二黄全义——那个被清政府凌迟的草寇的故事,南江人也知无不言。
时光在恍惚中飞逝。1981年郁江大桥通车显然是南江村快速沉静的标志性节点,而当年的白石岭和黑石岭也在不知不觉中了无踪影,代之则是密密麻麻的房屋。1998年后,差不多有十年吧,我曾蜇居于江南,每天走在车水马龙的江南大道和熙熙攘攘的中山南路上往江北上班,说老实话,我甚至从不曾记起过每天路过的就是当年的白石岭和黑石岭,而近几年冒出来的“廉石路”,早些日子在车上路过时,曾几次随口问过同路的人,懂不懂得这路名的来由?可是基本上无人能答。这让我觉得是浮躁的现实让人忽视了对过往的历史、对廉石故事的关注。
近日,应著名杂文家、贵港市作协主席徐强的邀约,和几位作家在港南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覃斌先生的陪同下,到了南江村采风,对我来说,是“恍惚”中又回到了江南。当年走过的古驰道仍在,只不过我年少时不知道陆绩也曾经从这里走过。早些年进村采访时见到的“怀橘坊三多社稷尊神”社稷坛仍香火不绝。在社稷坛前,徐强先生蹲下来看了许久,他自言自语道:“陆绩是这里的灵魂。”是啊,差不多两千年了,南江村人对陆绩这位廉洁太守仍怀念和敬佩,可见对陆绩的这份情怀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之中。
当年走过的古码头仍在,石级边的假苇草已有半人高,此时秋风乍起,但见荻花在秋阳的映照下闪着银光,这引起了美女作家冯婉贞、邓卉、陈妍竹及周煜凤等人拍摄的兴趣,于是古码头留下了她们不少倩影。古码头下,江水清悠悠的,水岸有村妇在浣衣。江面上,繁忙的江船在穿梭。江对岸,不少高楼在耸立。在古码头的石级上坐下后,覃斌先生拿出他的手机给我们翻看照片,那是他在苏州文庙拍的,陆绩当年取走的那块压舟石即“廉石”就安放在文庙里,可见苏州人十分的看重。而我们就坐在陆绩取石处的边上,大家想留个影都没有题刻作背景,多少都觉得有些遗憾。
在怀橘坊的小凉亭下,年已86岁的南江村老村支书黄成泰和79岁的黄居元等人正在聊天,见到我询问陆绩的故事,黄成泰说:“陆绩为我们挖井,我们称为陆公井,也叫怀橘井,井就在南江村上黄屯边,后来被南湖淹没了。陆绩勤政爱民,还兴办蒙馆,把中原地区的文化传给我们,我们南江村人永远怀念他。”黄居元则说:“陆绩挖水井,主要是改善饮水和生活条件,避免疾病传播,这大家都拥护。另外我们这条大江叫郁水、郁江,这儿为郁林郡治所,所以陆绩才把他的女儿取名为郁生。陆绩的故事在南江村仍会一代代口碑相传下去。”据传,两袖清风的陆绩任期届满返回姑苏后,郁林郡人就在南江村衙门西侧建造了“景陆堂”,堂后有“清燕堂”,用以表达对陆绩的敬仰和爱戴。现在,尽管岁月长河已把当年的建筑淹没得无影无踪,但在人心的长河里,陆绩的品德和精神仍在闪光。
在“橘井名区”牌楼前合影后,覃斌先生指着牌楼砖块开裂处对村书记黄广初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要考虑修复牌楼了,如在你任内牌楼倒了,你就是历史罪人了。黄广初则表示,一定会认真负责地保护好祖宗所留下的文化遗产。“橘井名区”为东莞人蒋航题名,那是1908年的事,当时蒋航任贵县知县,他到南江考访后,就把南江村陆绩故城这一带题名为“橘井名区”并修筑了牌楼,可见陆绩在这一带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
我们一行在南江村中走着、寻访着,同行们都为这里悠久的历史人文所折服,而我除此之外又多了一些感慨,因为只有我小时候多次到过这里,早些年也数次到这里采访过,我在心里问道,当年的热闹和繁华去哪里了呢?当年的粉店为何已“重门深锁”?尽管当年我还没有吃到这里的米粉,但飘出的味道却让我难忘。周围有的房子闲置下来后,有的已倒塌,有的墙上爬满了藤蔓,墙上那些淡蓝的喇叭花和黄黄的木必藤花,我为何看了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呢?尤其是看到有的房屋墙壁上长出了榕树,而且榕树还长成了大树,有的榕树或青枫甚至就长在门口正中,可见这里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
在怀橘井边,望着紧张施工中的宏伟的罗泊湾大桥,我想,这条横跨郁江的巨龙也连接着东湖和南湖,它一定会给曾经大名鼎鼎的罗泊湾带来巨变,也会给南湖、给陆绩故城带来巨变。将来某一天,我再忆江南,江南一定会更好?风景旧曾谙?我想,如梦的江南啊是时候了,橘井名区的荒草该薅一薅了,集孝文化、廉文化的陆绩故事,集忠诚和担当的陆绩太守,承载着陆绩荣光的南江村是该重启其繁华的时候了……
荒草杂树,岁月静流。
闲置的民居中,新叶初长。
土夯墙见证日月沧桑。
怀橘坊三多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