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四十七)
被吵得闹闹哄哄的雨,总算是落下来了。原以为会是横冲直撞的一个莽汉子架势,结果却是个闺中少妇模样:细眉细眼的,不紧不慢地下着。
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散步,一定别有一种味道。
如我所愿,路上的人很少,几乎没有。散散漫漫细细密密的雨里,一片清静。湿透的空气里,有感觉得到的沉重,但绝没有想象中的压抑 我的思维反倒出奇的活跃。
这秋雨里我居然想到了晚唐诗人曹松的一首诗《春草》:“不独满池塘,梦中佳句香。春风有馀力,引上古城墙。”春天的一切都是那么有力,尤其是生长着的春草。遗憾的是,秋风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力气,秋草也实在是爬不动了。
还有花在开着,也还有吸引人的鲜艳。但多数已经显出逐渐枯萎衰败的迹象。那些叶面宽阔的花草,在沿周围一点点苦死,是像铁锈一样的深红,但确已经枯死了。这种枯死在沿着周围,呈不规则的形状向叶子中心部位侵蚀。我感觉,叶子应该闻到了浓重的死亡气息。不过,它还是那么乐观的绿着——哪怕只有窄窄的纤细的一溜儿呢。
细片叶子不太一样:它是原先绿箭一样的叶面,变黄、变白,然后就无力地垂落下来,顺势匍匐在了根部。
斜坡草坪上,有人在拍抖音。音乐是台湾民歌《阿里山的姑娘》,张惠妹演唱的,歌曲节奏很明快,声音很有穿透力。那个男的,——三十岁左右,微胖,偏胖,中等身材,方脸盘,齐整的短发,黑衬衫。——小伙儿挺精神挺帅气,我走过来的时候,正扭动着略显笨重的身躯踩着音乐的节拍朝前面镜头走近。
拍照的是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她弓着腰,把头和手机镜头塞在红白相间的运动外套里,跟他相对着慢慢地往后退。
他俩拍得很嗨很投入,可是我好像听得到他们脚下的草在痛苦的呻吟。旁边有开着的花,红的黄的都有,它们也好像在嘲讽拍照的两个人。不时地抖动一下身子,摇落一串亮晶晶的雨滴,那些雨滴看起来简直像是它们伤感的泪珠子。
我撑着伞,加快了一点脚步,很快地走过了这个地方。
飘忽的雨雾在我周围游走,四下里是一片湿漉漉的清静。往日里,一定会有一大簇一大簇的大爷大妈们,就像结成一个大疙瘩的土蜂,“嗡嗡嗡”横冲直撞威武地过来。他们大声说话,疾步走路,跟一辆重型坦克一样:不避不让,直接碾压。我常常都是避到路边,侧身而立,目送他们“哗啦哗啦”地远去。
就在这清静里,对面飘然走来一个姑娘:头发飘逸地搭到肩膀那里;上身穿着一件蝙蝠衫,黑红夹杂的花色;底下是一条修身深色运动休闲裤。她撑着一把花伞,悠悠地转过小丘,娉婷地走过来,路边还在开的花,仿佛猛然来了精神,颜色鲜亮了许多。
我一下子想到了戴望舒先生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而又寂寥的雨巷。
希望逢着一个
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首诗的意境很美,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如此美妙的画面。没想到,今天我走到这画里了。
“丁香一样的姑娘”朝东而去,我继续朝西边溜达。
雨还是刚才的雨,但仿佛多了些柔情。花也还是那些花,好像精神了许多。河水还没有涨起来,清凌凌的在河草里流过,看得到细微的波痕。深草丛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子在垂钓。我从桥上往过去,他成了一片空濛中的亮点。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