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季羡林(1911—2009),山东临清市康庄镇人。在2009年的7月,季老走完了他的长达98年的一生。季羡林说,讲真话也就是一种“诚”。

季羡林19岁考入清华大学西洋系,从师过吴宓、叶公超、陈寅格、朱光潜、俞平伯、朱自清等人。 在北大,季羡林永远是一身洗的发白的中山装,圆口布鞋,出门时提着一个20世纪50年代生产的人造革旧书包。从外貌看,他像工友,又像老农,就是不像学者”。

有人这样描写季老的家:水泥地,大白墙,没有任何装修,完全是20世纪50年代普通家居的样子。家具都是学校发的,既旧且破。没有客厅,待客就在大间的卧室里。卧室南面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是季羡林的婶母和妻子睡的,占了大半间房间。北面放一张旧八仙桌和三把破旧的椅子,既是餐桌,又是客人坐的地方。季羡林自己住在较小的房间里,里面除了一张床、一桌、一椅外,便是书,从地面一直堆到天花板。

季羡林“行有格”的表现之一,便是做人之诚。著名民俗学家钟敬文曾说: “文学的最高境界是朴素,季先生的作品就达到了这个境界。他朴素,是因为他真诚。”其实,季羡林本身就是杰出的大器晚成的“作品”,此境界的达到,也正是因为他真诚。我们可以读读他的一些经典的语录,细细体悟之。这里我把自己的一点思考与评论,用按语的方式写了出来。

1.季羡林说:

“要说真话,不讲假话。

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按】季羡林写过一本书《讲真话,人生箴言录》,主题就是“讲真话”。但是,我们读了此言,觉得前一句好懂,后一句有点玄乎。其实后一句是他的“真诚”言说中的又一种智慧。为什么“真话不全讲“?因为若要真话全讲,还得看看听话者的几个情况,如果不能睿智地把握时、地、事、人这几个要素,全讲真话恐怕不仅不当,还会招来祸从口出,甚至会有杀生之祸了。历史的教训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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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季羡林说:

“我说过不少谎话,

因为非此不能生存。

但是我还是敢于讲真话的,

我的真话总是大大超过谎话,因此我是一个好人。”

【按】季羡林在《我写我》中说过这样的话。表面上看“我说过不少谎话”,此话似乎和上句有矛盾,但是上句一个“要”字点明的是愿景;在复杂现实生活里,却逼得他“说过不少谎话”,这是为了生存。看来”生存“对人生的重大价值是不可低估的!想想吧,司马迁受到宫刑,最后屈辱地生存,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写出巨著《史记》。

季羡林经过量化比较方法,“真话总是大大超过谎话”,说明自己是个好人。他也确实是个好人!

3. 季羡林说:

“学者们常说:

'真理愈辩愈明。’

我也曾长期虔诚地相信这一句话。

但是,最近我忽然大彻大悟,

觉得事情正好相反,

真理是愈辩愈糊涂。”

【按】此话初看似不能信服,细想起来又确是他的大彻大悟的真诚之言。因为他的一生大约经历了太多的运动、太多的所谓的“真理”的辩论了,最后大约也确实是“愈辩愈糊涂”。这又是因为他在经历了太多的辩论之后,人们又往往校正了、否定了前面所谓的“真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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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季羡林说:

“现在人们有时候骂人为'畜生’,

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污蔑。

畜生吃人,因为它饿。

它不会说谎,不会耍叼,

决不会先讲上一大篇必须吃人的道理,

旁征博引,洋洋洒洒,

然后再张嘴吃人。

而人则不然。”

【按】这也是饶有趣味的季羡林的实话实说、真话不假说。确实在生活中。人比畜生高明的多,举例如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就永远不是任何畜生所能达到的,但是很多时间里人又确实不如畜生,甚至远远不如。比如现代人利用高科技来作伪、来盗窃、来犯罪、来发动战争、来杀人、来破坏生态,那是畜生永远都干不出来的伤天害理的事。

5. 季羡林说:

“好多年来,

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景;

我对每个人都好,

也希望每个人都对我好。

只望有誉,不能有毁。

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按】看来人生的阅历,是阅久历远才会于习见之中恍然大悟、豁然省悟的。季羡林阅历既久远,然后悟得深彻,不就是对人们的启示?这里告诉人们,人心是复杂的,人情是难测的,但有一点是可以断定的,虽然对他人都好,但是“只望有誉,不能有毁”的回报,大约是不可能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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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季羡林说:

“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

然而,自古至今,海内海外,

一个百分之百的人生是没有的。

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

【按】这是千真万确的真话,谁见过一个真正完满的人生?事实是,或者人们以为他完美了,但他自己还觉得不完满;或者他自己认为完满了,但人们觉得他不完满;或者是当时人都觉得他完满了,但留给后人来看却是不完满的。追求完满的人,是自强不息者,但是若能用“不完满才是人生”的智慧来校正自我,那么或许可以臻于老子所说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怡”的洒脱境地了。

7. 季羡林说:

“在伦理道德方面,

我的基础也不雄厚和巩固。

我绝没有现在社会上认为的那样好,

那样清高。

在这方面我有我的一套'理论’。

我认为:

人从动物群体中脱脱颖而出,

变成了人。

除了人的本质外,

动物的本质也还保留了不少。

一切生物的本能,

即所谓'性’,都是一样的,

即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

在这条路上,

倘有障碍,

必将本能地下死力排除之。

根据我的观察,

生物还有争胜或求胜的本能,

总想压倒别的东西,

一枝独秀。

这种本能人当然也有。”

【按】人性,其中还留有一些动物之性、之本质,我想此话也确实是真话。为什么天天在讲提高人的素质,不停地灌输、教诲、引导,常常见效不大,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大滑坡’?季羡林所说的这段话,也许可以供人们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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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季羡林说:

“自从五十多年前所谓的解放以来,

第一阵兴奋一过,

立即陷入苦恼和灾难中,

什么事情都要搞运动。

什么叫运动呢?

就是让一部分人(老知识分子除外)为所欲为,

丢掉法律和道德,

强凌弱,众暴寡。

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有现身的经历。”

【按】有报道说,“文革”中季羡林被批斗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当过门房,甚至还曾下定决心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把积攒的安眠药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但是他最后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还偷偷地翻译出《罗摩衍那》。“文革”还间接催生出他的《牛棚杂忆》。写《牛棚杂忆》,本为了期待“文革”中受难的人有人会把自己亲身经历的苦难写出来,又期待那些折磨人甚至把人折磨致死的人,能够把自己折磨人的心理状态和折磨人的过程写出来。当两个期待都落空时,他就自己来,至少完成一个:“不说谎话,把事情的原委合盘托出。”《牛棚杂忆》出版后,引起巨大反响,读者感谢作者“用血换来”、“和泪写成”的著作,“说出了千百万人想说而又未说的话”。该书的风行,使季羡林成为央视的“东方之子”。

9. 季羡林说:

“我喜欢的人约略是这样的:

质朴、淳厚、诚恳、平易;

骨头硬,心肠软;

怀真情,讲真话;

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

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

不是丝毫不考虑个人利益,

而是多为别人考虑;

关键是一个'真’字,是性情中人。”

【按】这是在说他人,但也可以此反观季羡林。其实,他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他的自况,而其中聚焦为一点,“关键是一个'真’字”,真则诚,真诚者总是让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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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季羡林说:

“环顾左右,

朋友中,国学基础胜于自己者,

大有人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竟独占'国学大师’的尊号,

岂不折煞老身!

为此,我在这里昭告天下:

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学大师’的桂冠摘下来。”

“这样的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但是,现在却偏偏把我'打’成泰斗。我这个泰斗又从哪里讲起呢?为此,我在这里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学界(术)泰斗’的桂冠摘下来。”

“是不是因为中国只有一个季羡林,所以他就成为'宝’。但是,中国的赵一钱二孙三李四等等,也都只有一个,难道中国能有13亿'国宝’吗?为此,我在这里昭告天下: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宝’的桂冠摘下来。”

“三项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转引自《光明日报》纪念文)

【按】季羡林的话也是实话实说、真话真说,他要摘下“三项桂冠”,重新“露出了真面目”,此即是真实的诚意的季羡林,也是真实的季羡林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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