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辉 | 秦彻侯王翦王贲生卒年考略

秦彻侯王翦王贲生卒年考略

文/彭辉
彻侯是秦代二十等军功爵位制的最高等级,从秦孝公到秦始皇,史载武将获此殊荣者,惟有王翦、王贲父子。二位彻侯是古频阳东乡(今富平美原)人,生卒年不详。笔者在《探访王翦故里》一文中,曾对老将军生卒年予以考证。近来通读《史记》,颇有心得,冒昧再考。陋文浅薄,敬请方家斧正。

关于秦大将军王翦的寿龄,方家多倾向于90岁,笔者亦认同此说法。依据《史记》考证王翦、王贲生卒年,主要有五个关键时间节点:

第一个时间节点,是秦昭襄王四十五年王贲攻韩据《史记·秦本纪》载: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前262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 这句话是推断王翦、王贲生年的重要时间节点。那么这个“五大夫贲”是不是王翦之子王贲呢?且看《史记·韩世家》载:韩桓惠王“十年(前262年),秦击我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又《史记·赵世家》载:韩孝成王“四年(前262年),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其民吏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赵……七年(前260年)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死,军降,卒四十余万皆坑之。”这两段话表明,在公元前262年至公元前260年这一时间段,秦国主要与韩、赵两国作战。公元前262年,秦军击韩攻取十城,上党郡守冯亭不愿降秦转而投赵,三年后引发“长平之战”。再看《东周列国志》如是说:“白起安营已定,便召集诸将听令。派将军王贲、王陵率万人列阵,与赵括轮流交战……又遣蒙骜、王翦各率轻装骑兵五千,伺后接应。”尽管该志有演绎成分,但至少可佐证秦军攻韩击赵时,王翦、王贲皆参加了上述战斗战役。

由此可见,《史记·秦本纪》所言“五大夫贲”,指的是王翦之子王贲。那么在秦昭襄王四十五年,王贲究竟有多大呢?按秦代军功爵位制律法,五大夫是秦代第九等军功爵位,武将获得“五大夫”爵位,需具备足够的年资和战功。参照王翦生平,窃以为此时王贲约25岁。但年龄不会太大,若此则王翦岁数更大。由此上溯推测:王翦约生于秦昭襄王四年,即公元前303年;王贲约生于秦昭襄王二十一年,即公元前286年。

在秦昭襄王执政中后期,王翦、王贲正值青壮年,先后在白起、蒙骜(ao)、王龁(he)麾下为将,南征北战,善用兵,屡建奇功。秦昭襄王五十年(前257年)白起遇害,秦始皇初年将军蒙骜、王龁相继病故,王翦、桓齮(yi)晋升为秦国野战兵团主将。

第二个时间节点,是秦王政十一年王翦攻赵。这一年是王翦父子事奉秦始皇,运筹帷幄,英勇善战,横扫六国,创建盖世奇功的起始节点。《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王政“十一年(前236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邺(ye今中国河北省临漳县西),取九城。王翦攻阏与(yu yu今山西和顺)、橑杨(战国赵地,今山西左权),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邺安阳,桓齮将。”是年,王翦68岁,王贲51岁。在此后秦吞并六国的战争中,王翦、王贲父子作为秦军主要将帅,把军事谋略和才能智慧发挥到了极至,堪称战神,因而名载史册。

第三个时间节点,是秦王政二十一王翦谢病老归。是年,王翦将军78岁。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载:秦王政“二十一年(前226年),王贲攻(燕)。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当是时,韩、赵两国已灭,燕王残喘于辽东,灭魏指日可待,只要夺取楚国与齐国,可以说大秦一统天下已为时不远。且王贲、蒙恬、李信等将军历经百战,足以担当重任。王老将军一生鞍马劳顿,竭力事奉秦王,然怎奈年岁已高,大破燕军之后便“谢病老归”频阳故里。王贲接替父亲成为秦国野战兵团主将,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5年)领兵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是年,王贲62岁。

第四个时间节点,是秦王政二十三年王翦伐楚。王翦将军为人沉稳老练,谋略过人,德高望重。秦始皇尊其为“帝师”,但凡重大军事行动,必与老将军相商。《史记·秦始皇本纪》载: “二十三年(前224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白起王翦列传》载:“始皇问李信:吾欲攻取荆,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 不过用二十万人。始皇问王翦,王翦曰: 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 李将军果势壮勇,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蒙恬将二十万南伐荆王翦言不用,因谢病,归老频阳。是年王老将军已80岁高龄,秦王说“王将军老矣也是实情,并非有意贬低。老将军见秦王未采纳自己的建议,便“谢病”返回频阳老家了。

后来李信兵败,秦始皇亲临频阳请老将军挂帅伐楚。明万历甲申《富平县志》载:“始皇二十三年,使李信伐楚败归。时王翦谢病家居。始皇疾驾入频阳,手以上将印佩翦身,授兵六十万。后三日翦发频阳。”《白起王翦列传》载:王翦行,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乡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始皇大笑。足可见王老将军智高人一筹,同时也表明此时王翦还没有封侯。“二十四年(前223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王老将军80岁挂帅出征,81岁平楚灭越,谱写了戎马生涯杰出的辉煌篇章。

老将军伐楚班师回朝后,就缴印挂甲告老还乡了。明万历甲申《富平县志》载:“流曲大川为方百里,秦王翦美田千倾之地。……庄子镇,王翦别业地。”王翦封地还包括美原、薛镇及顺阳河流域。庄子镇在到贤镇仁义坊之东,俗称“庄子”,今名庄镇,传说为王翦养老宅邸。

秦王政二十五年(222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是年,王贲65岁。秦王政二十六年十月,大秦帝国建立,秦王称始皇帝,冠以秦始皇纪年。秦始皇“二十七年(220年),是岁,赐爵一级。”推测此时:王翦封爵彻侯武成侯,王贲封爵彻侯通武侯。是年,王翦84岁,王贲67岁。

第五个时间节点,是秦始皇二十八年王翦王贲随始皇登琅琊台。是年,王翦85岁,王贲68岁。《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二十八年(前219年),秦始皇东巡,于琅琊台刻石明德。公元前209年,秦二世东游琅琊台,补刻先皇随从大臣名讳于“秦始皇刻石”。《史记》抄录碑文: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海上。汉承秦制,因避武帝刘彻名讳,而改“彻侯”为“列侯”。但不知为何把列侯王翦写作王离?中国考古学家郭沫若生前考证说:这是史学家笔误。

王离乃王贲之子,王翦之孙,约生于秦昭襄王四十年(前267年),从军后一直跟随爷爷和父亲征战疆场,至秦始皇后期,已跻身大秦帝国猛将行列。但以其军功资历而论,被封为“彻侯”的概率很小。《史记·李斯列传》载秦二世假诏书说:“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俾将王离。”其时统领秦主力军的蒙恬将军尚且为九原侯,即伦侯,属于第十九等军功爵位。有学者考证说,副将王离封爵成陵侯,亦属伦侯。若言王离继承爷爷爵位?笔者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中华王氏网》载:“王翦配杜氏,生子六戊、贲、勇(左长史)、刚(右庶长)、毅(下大夫)、乙(临洮守),女一适中郎将汪陈。”有学者考证说,“秦始皇刻石”中的“卿王戊”,是王翦的长子。如是,若论继承爵位,应为长子王戊,而非孙子王离。况且古代等级制森严,爵位继承者岂可越制,位居正宗的彻侯王贲之前?笔者认为琅琊台刻石原文应当是:“彻侯武成侯王翦、彻侯通武侯王贲。”

自二十八年(前219年)秦始皇东巡琅琊台,到三十七年(前210年)驾崩这十年间,王翦、王贲父子行踪史书无载。王老将军陪秦始皇东巡琅琊台之后,显然是回原籍频阳养老了。而王贲将军去了哪里呢?当是时,天下归一统,大秦帝国暂无重大战事,且蒙恬、王离等将军已担当屯边卫国大任。彻侯王贲年近七旬,长年征战伤疾难免,且功成名就,退隐亦是情理之中。笔者推测:王贲随秦始皇东巡后,不久便谢病老归故里,伺奉老父亲去了。

那么王翦、王贲卒于何年?且看《史记·白起王翦列传》上说: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 这句话或暗示了王翦、王贲去世的时间?笔者推测:王翦父子亡故的时间,似应在秦始皇驾崩之前的五年内,即秦始皇三十三年至三十六年之间。若去世再早,则秦二世时重提王翦父子,意思就不大了。综合诸多因素分析,窃以为:秦大将军、武成侯王翦约卒于秦始皇三十三年,即公元前214年,享年90岁,葬于“美田千倾”南之浮原高阜,即今富平县到贤镇东。通武侯王贲将军约卒于秦始皇三十六年,即公元前211年,享年76岁,葬于故里频阳县千口村之北,墓冢位于今富平县美原镇正南。

史载西汉征和二年,汉武帝访仙明月山,封秦大将军王翦为频山山神,建神庙于山前九龙峪,俗称将军庙。明月山又名频山,位于富平薛镇北,山上古“明月寺”石屋、石墙遗迹尚存。唐建中三年(782年),德宗李适(kuò)追封古代名将六十四人设庙享祀,其中战国名将有孙膑、田单、赵奢、廉颇、王翦、李牧七人。推测此时王翦被追封为“美应侯”,故九龙峪将军庙又称“美应侯庙”。

富平浮原东首,将军塚高耸,塚之北昔有清代碑楼,上书“秦大将军美应侯王翦之墓”,塚之西原有六小冢,以旌褒老将军“一怒灭六国”之丰功伟绩。将军墓碑及六小冢,皆毁于六十年代。清康熙间关中鸿儒、富平薛镇韩村人李因笃撰《重修薛镇韩村将军庙碑记》说:“将军塚每年六月二十五、二十六日天微明时,百步之外必见武卒旌麾车马城廓其上,千万为群,蔚蔚蒸蒸,状类海市。”又云:“吾村古老相传,以七月十日为将军岳降,比大作社徂之,盖塚墓嘉征发于六月,疑将军薧葬在夏季,而孟秋乃辰。”据此进一步推溯确认:王翦约生于秦昭襄王四年(前303)七月初十日,卒于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六月二十五日,享年90岁。

王翦之孙王离,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随蒙恬北征,为俾将,是年53岁。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接替蒙恬为上郡主帅,是年58岁。《白起王翦列传》载:秦二世“三年(前207年),秦使王翦之孙王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巨鹿城”。是年十月,“(刘邦)攻东郡尉军,破之成武南。击王离城阳南,复攻之杠里,大破之”《曹相国世家》。成武、城阳、杠里皆在今冀鲁豫交界处。据此可知,其时王离驻守城阳,副将涉间驻守杠里,曾与刘邦作战。是年十一月,楚上将军项羽率兵救赵,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项羽列传》。又据《张耳陈馀列传》载:“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巨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间自杀。”王离被俘时61岁,此后史书无载。窃以为王离被俘后并没有被杀,而是隐居了。后来其子孙迁居太原和琅琊,衍生出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名门望族。(2021.01.06完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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