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里话金秋

文：张宗龙

　　小时候我们老家，村东的大路两旁，长有两排高大俊美的笨杨树；在村东沙河的河滩里，也生长着一大片挺拔的白杨树。笨杨和白杨最大的区别就是杨皮和开花，笨杨的树皮粗糙有突起，春天开的花是粉红色的，打下来可以食用；白杨的树皮光滑细嫩，夏天才开出绿茸茸的穗花。但这两种白杨树都会在秋风飒飒的季节转换叶子的颜色，由深绿变浅绿，由浅绿变浅黄，一场秋霜猝不及防落下，叶子一夜之间就会变成褐黄或深黄，然后飘然而落，无声无息地回归大地，想去守护那滋养自己的根系。但勤快的我们早已按捺不住，哪能等到它化作泥土落叶归根，便用一根大针一根麻线，一片一片串起，提回家用来烧锅了。

　　那时候，生活贫穷、知识贫乏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秋日里一片杨树的黄叶，居然能声名远播，让人趋之若鹜，不辞辛劳去一睹芳容。更不会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也会为了看那一片黄灿灿的树叶，连着几年呼朋唤友，驱车千里之远，去欣赏那蓝天下、雪天里、阴天中，不同时段、不同风采的树叶。当然，我们现在看的既不是普通的笨杨树，也不是常见的白杨树，而是具有伟大精神的胡杨树。

　　胡杨，又名“胡桐”、“眼泪树”、“异叶杨”，能忍受茫茫荒漠中的极度干旱，也能忍耐西北地区复杂多变的恶劣天气。戈壁沙漠能存活，盐碱荒地可生长，即使在地下水含盐量很高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照样能活出叶茂枝繁的精彩，人称“沙漠的脊梁”、“大漠英雄树”。胡杨树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存活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腐，因此形成了正如我的老部队金钢钻团所传承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胡杨精神。这种精神蕴含着爱国精神、奉献精神、奋斗精神，是我们在游览美如仙境的胡杨林、欣赏巍然屹立的胡杨树的时候，应该深深体会的，也是我们在拼搏创新过程中所应学习和传承的。

　　如果你不仅仅是在地图上感受中国版图的博大，而是真切地到过新疆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内蒙古最大的沙海巴丹吉林、甘肃河西走廊西北侧的浩渺戈壁，定会在惊叹黄沙的广袤、地域的广深、植被的荒芜时，被那一棵棵、一簇簇、一片片与风沙抗争、与命运相搏的胡杨树所震撼。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从合抱粗的一棵棵老树，到手可握及的一株株幼苗，虽看起来横逸坚斜、杂芜荒乱，但无论柔弱的青春还是苍老的容颜，都有一抹生命的绿色点染着苍黄、炫染着蔚蓝，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倔强。

　　而在德国探险家鲍曼的眼中，那一处布满星罗棋布大小湖泊的沙海，沙子仿佛从地上铺到天上，又从天上漫到无际无涯的巴丹吉林沙漠边缘，也生长着一片奇妙绝伦点缀沙漠绿洲的额济纳胡杨林。那儿每年深秋九月底的北风吹起的时候，胡杨林就会魔术般变换颜色，让你来不及展开想象，它们便会在一夜秋霜降落的凌晨，变成一片杏黄或金红。每当这时，它们让人感受到的就不仅仅是生命的顽强，而是生命的多彩；它们能让人体会的也不仅仅是与沙漠的不屈抗争，而是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说到胡杨林，还有一片我的最爱、去得最多、感受最深的人工胡杨林，它们就是位于甘肃省酒泉市金塔县城以西的万亩人工胡杨林，为三北防护林体系的一部分。经过几十年低调的生长，近几年才高调地亮相，很快惊艳了河西走廊，吸引了全国目光。这片胡杨林因是人工栽植，分布密集、长势良好、长相秀美，与其他野生的胡杨林相比少了些粗犷羁傲，多了些秀气妩媚，更添一种让人神往的魔力。

　　我曾多次去过金塔胡杨林，每次去都有不同的体悟，也有不同的感受。记得第一次是在初夏去的胡杨林，胡杨林不光是在秋天变成一片金黄的时候让人震撼，在初夏更能感到它的风姿。西北大地的春天来得比内陆稍晚，到了夏初的时候胡杨树才欣然睁开双眼。那幼小的胡杨叶如叶片般狭长而细小，犹如少女脸上漂亮的柳叶眉，像极了甘肃境内到处可见的左公柳；而正值壮龄的胡杨叶则又是一番姿态，叶片变成了卵形或三角形，犹如那长安岭上遍布的白桦。走在浓荫蔽日的初夏胡杨林里，怪异的树枝似苍龙腾跃、虬蟠狂舞，密密匝匝的树叶散着幽绿的光芒，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强盛。这片胡杨林四周，不是肥沃的东北黑土地，也不是富饶的中原黄土地，那是一片无垠的沙漠啊，在这儿种活一棵树是多么难啊。好在我们大甘肃不但有英雄的航天精神，更有不屈的八步沙精神，多少人在这沙漠的边缘，为了防风固沙作出了牺牲奉献，终于才换来这一片茁壮的林场。

　　现在的这片人工胡杨林已有和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胡杨林、内蒙古额济纳胡杨林并驱的趋势，金秋的胡杨林又多了另外的韵味。去年我利用秋日高照、秋风送爽的国庆长假期间，又一次邀约天水的亲戚故地重游。在秋日艳阳的照耀下，在秋霜温情的抚摸下，这片胡杨林早已在湛蓝的天空下、荒芜的沙漠中、清清的波光里，展现出她明媚灿烂的另一种风韵。大片的胡杨叶子已然变得金黄，在碧波荡荡的金波湖畔，在血色残阳般的红柳丛旁，在清香扑鼻的沙枣花边，你走近已被金秋染透的胡杨林里，就象走进了童话世界。我们行走在搭建于碧水之上的木栈道上，真的是令人心旷神怡。

　　亲戚们光趣盎然、神采奕奕，有的漫步于幽幽秘境，有的款款于白沙之中，有的骑行在林荫小道，兴奋地把一株株别具风采的胡杨树拍摄进手机，发布于朋友圈，引来一片点赞。清清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鹅黄殷红的胡杨叶在水中铺展开绝美的倒影，美得让人无法形容。金秋时节正是辽阔的中原大地收获的季节，在这寂廖空阔的沙漠戈壁中观赏着绝美的风景，让人体验到的是另一种野性的金秋。

　　胡杨林里话金秋，我们谈论着国家的强盛、生活的美好。看着来自全国各地欣赏胡杨的人们，我又一次想起了老家的笨杨树，那时生活所迫，我们只看到叶子可以烧火的实用价值，很难有心情发现它的绝美。现在，我们才深深感受到，艳阳之下，金黄的叶片闪闪发光，错落有致，色彩缤纷；秋风乍起，片片金黄飘飘洒洒地在空中飞舞，为大地铺上一层金色地毯。这些黄叶别说捡起去烧火，就是踏上一步都让人觉得有一种获罪感。

　　金秋的胡杨，胡杨的金秋，又将迎来她曼妙辉煌的季节，有机会真的还想再去看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