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蒙冤忠贞不渝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像舅父这样博学多才、心地善良的忠厚长者，不仅不能从事教学工作了，还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他被迫游街，胸前挂着“反动学术权威张济全”的黑牌子。家乡蓝田的“文化大革命”和四清运动同时进行。因为家中在解放前有20多亩地，被错误地补订为地主成分，全学校都贴满了“张济全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的大字报。他的遭遇悲惨，处境危险。但他没有丧失一贯的学术信念，然而在那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年代，他的这一番见解只能强留在他的心里，在领导和红卫兵的面前，他必须低头认罪，改造思想。在这种心灵和身体同时承受痛苦和煎熬的时候，他仍坚持出诊、看病，为群众解除痛苦。更令人痛心的是，舅父当时的心境具有普遍的意义，成为许多中医专家的缩影。文化大革命真是史无前例，因为所有的事物皆被颠倒，人妖不分。个人的生活不幸压不垮舅父，强大的政治压力同样也压不垮他，在那个是非颠倒的日子里，舅父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但他挺过来了，因为他确信真理是不可战胜的。在被诬陷，身心受到严重摧残的情形下，他仍不畏强权，坚贞不屈，宁肯委屈自己，也要保全同志，对党的信念始终没有动摇，对马克思主义信仰深信不疑，对共产主义事业充满信心，逆境中表现出一个共产党员的优良品格，平反后，他不计个人恩怨得失，处处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虽然遇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但能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一如既往地忘我工作，受到了人们的尊敬和赞誉。

医德高尚，福祉万民，学者风范，高山仰止

舅父行医和教学六十余年，为千千万万的患者解除了痛苦，治学精神严谨，重视临床实践，强调脚踏实地，反对华而不实，在学术上善于博采各家之长，不拘泥于一家之说，并能结合现代医学知识，兼收并蓄，融会贯通。

２０世纪６０年代，我曾随舅父去省人民医院探望一位住院的亲戚时，该院中医王万贵邀舅父去内科病房会诊，因为王大夫是舅父的学生，舅父欣然应允。该患者王桂琴，女，32岁，医院诊断为阵发性心动过速。自觉阵阵心慌，发作时振颤不能自主，卧床不起已半年之久。西医治疗数日无效，会诊时恰逢患者心动过速正在发作，患者盖着两层被子，全身颤抖，连病床也跟着摇动了起来，但患者自觉不恶寒，四诊结束后，舅父即顺口背出《伤寒论》第82条：“心下悸，头眩，身润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王大夫按舅父医嘱急予真武汤加龙骨30g 牡蛎30g 当天连服两次，振颤遂止，再按原方投以五剂，心悸振颤消失。

20世纪80年代舅父应邀来我院会诊时提出了快速截断疗法的观点，他认为快速截断疗法的指导思想是采取果断的措施和特殊功效方药，快速控制急性疾病，截止疾病的发展变化，避免造成严重复杂的后果，以提高疗效，缩短病程。这个指导思想正是祖国医学渊源已久的传统观点的发展。温病大家吴又可有：“客邪贵乎早逐”的主张，说明疾病侵入人体后，如果不作果断处理，病邪就会逐步深入侵犯重要脏器。急性病发病快，来势猛，易逆变；邪正相争，正气未虚，重在祛邪；急病急治，快速截断、截除病源、防止传变。是针对急性疾病的积极治疗措施。按照舅父的教导，我们对于流行性出血热的治疗采取快速截断治疗，在出血热初期，即发热期应用大剂量清热解毒药，可以跳过低血压期和少尿期，或者低血压和少尿期很轻微的就可以度过，从而缩短了病程，提高了疗效。对于临床上的急性肺炎患者先采用泻下法于腑实之前快速截断，同时配合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等药，都达到了缩短疗程提高疗效的目的。以上事例对我影响深刻，舅父既是应用经方的典范，又是不拘古法打破常规的引路人。

舅父治病重视审症求因，1992年在蓝田医科所讲课时，县北关中学一中年教师患腰椎增生，腰痛如折，行动困难，在西安各大医院治疗无效，邀请舅父为他治疗，经四诊合参，诊为肾虚腰痛，处方为每日服枸杞30g，山萸肉30g，半个月后腰痛大减，行动自如，嘱其将枸杞子、山萸肉、女贞子研细末装零号胶囊，服三个月以巩固疗效，此人现已六十余岁，腰痛至今未复发，每遇到我，即托我代他向舅父问安，并盛赞舅父医术之高明。

舅父力主中西医结合，并且付之于实践，在治疗实践中多采用西医诊断手段，中医辨证治疗，许多疑难病患者，经他精心治疗多获良效。1993年3月蓝田县某银行一位职员，因患病毒性心肌炎，经省医院治疗后症状有所缓解，但室性早搏难以控制。心电图提示Ⅱ度房室传导阻滞，虽经治疗却难以消失。患者因病不能上班，已在家病休一年半，中西医多方治疗，早搏不减，患者也失去治疗信心，后闻舅父回蓝田探家，慕名前来求治。患者脉结代（早搏每分钟10次），患者自诉每遇午夜早搏更为严重（每分钟达15次左右），舌质淡，苔薄白。辨证为气阴两虚，心阳虚弱，治以益气补血，温补心阳，养心通脉。

方药：党参30g 麦冬15g 五味子10g 桂枝12g 熟地12g

炙甘草10g 阿胶（烊化）12g 红花10g 鸡血藤30g 灵芝30g

仙灵脾30g 附片30g

嘱先服五剂，服药五剂后，室性早搏消失，仍于上述处方中加用山萸肉25g 补骨脂30g 连服药两个月，终于使室性早搏得以控制，患者病愈上班，现退休后仍然反聘原单位继续上班。舅父认为治疗早搏单温心阳，疗效不巩固，温心肾之阳，则为治疗早搏的有效之路，同时认为肾为先天之本，内藏元阴元阳，五脏之阳气全赖元阳以温煦。许多心脏疾病，病位在心，其源在肾，肾阳是人体各脏腑功能活动的根本，故称“元阳”。心阳需得肾阳之鼓动才能推动气血之运行，维持人体正常生理功能。若命门火衰则君火不明，心肾之阳不能温煦气血运行，导致气血瘀滞，出现“早搏”心悸，脉迟，脉结代。我亲眼看到舅父在临床上，治疗了很多例具有顽固的室性早搏的病人（恶性早搏），疗效都非常好。“温补”，主要是他把“温补肾阳法”灵活而巧妙的运用在心脏病的治疗方面，取得了很好的疗效。

1990年2月，我院收治一位患者，住院诊断为“急性脊髓炎”，患者除左上下肢活动障碍外并伴气喘、心悸、呼吸困难，医院给予吸氧抗感染，对症输液治疗，但患者仍反复出现阵发性呼吸困难、昏迷，全身深浅反射均消失，已放弃治疗回家准备后事。危急之中，家属邀舅父会诊，当时患者昏迷，呼吸吞咽困难，咽干、舌质红、苔黄、脉洪弦而数。舅父即针刺风府，大椎、肺俞、内关留针30分钟。

处方：小续命汤。干姜3g 生石膏12g 当归9g 党参12g 桂枝6g 麻黄6g 川芎10g 杏仁10g 甘草10g

服上方一剂后，右上肢已能活动，全身麻木减轻，呼吸、吞咽已经通畅，已可吃面包、饼干，续以原方加减化裁五剂，病人痊愈出院。

舅父从来不把自己的技术、名誉当作炫耀的资本，从不张扬，只知默默做事。1976年，他在家乡用中药治好了一位胆结石患者，家属为了感谢他，特意拿了红包，但他坚决不收，家属见状，声称若不收红包就长跪不起。当时舅父也急了，说：“你要不把红包拿回去，我也就给你跪下，给家乡人民治病是我份内的事，因为我是个医生，你让我收红包，是让我良心不安呀。”许多经舅父治疗过的患者都说：“我不知咋样感谢你舅才好。他从来不收礼，从来没对病人提过什么要求，但只要是病人需要的，他都尽力做到。”

1977年舅父回家休探亲假，三里镇杨村的一位中年男子，因做胆结石手术引发胆管阻塞，全身黄疸，病情十分危急，患者家属来请他治疗。在服药治疗期间，舅父每天早、晚都要跑十几里路去看病人，直到第15天病人脸上黄疸逐渐退去，舅父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第二天舅父的探亲假就到了，提着简单的行李，又回到单位去上班。

舅父从来不愿意让病人多花一分钱，能用便宜药治好的病，他绝对不用贵重药，家乡一位50多岁的妇女，1965年患子宫肌瘤经期紊乱，出血不止，舅父回家探亲，患者来家找他治疗。此前患者已在西安大医院跑过多次，医院都提出要做手术，甚至要切除子宫。舅父看了病人的检查报告说：“老嫂子，您年龄已经过50岁了，子宫和卵巢随着年龄萎缩，子宫肌瘤也会因得不到营养而萎缩，你的经济又不宽裕，我给你开中药吃，你的病也能好。“结果患者只花了十几块钱，不仅免受了手术之痛，也省了大的经济开支。半年后患者不出血了，人也有了精神，子宫肌瘤好了，啥活都能干了。

每逢节假日，舅父家里就要来很多看病的人，休假时间比上班还要忙，多少年来都没过过一个安宁的年。1978年除夕，舅母早早包好饺子，孩子们贴好春联，一切收拾妥当，一家人准备过团圆年时，临村一个乡党来说：“父亲因高血压病，头痛得厉害，一阵阵恶心、呕吐，突然昏倒了，生命危在旦夕。”舅父立即穿上大衣，二话不说就往病人家里赶，到了病人家里，看到患者病情危急，只能就地治疗。打吊针、服中药，观察病情，在患者床前一守就是一夜。第二天，病人转危为安，正是大年初一。在回家的路上，因路上结冰，加上天冷，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再爬起来，只能一瘸一跛地朝回赶，回家后舅母发现他脸部青肿，鼻子瘀血，确实摔得不轻，心疼的埋怨了他几句，舅父却说：“人命关天的大事，怎能不帮呢。”

舅父为人诚实正直，不善交际，不会逢迎，对患者热情和蔼，被乡民和同事誉为具有仁者之风，其学风亦如其人严谨专一，注重实际。临证诊病，一丝不苟，详察病情，究其要害，制方严谨，用药得当，师古而有创新，药味平淡而有出奇制胜之妙，对内外妇儿各科均有涉猎，对许多疑难杂症颇多建树，乃至晚年，德高望重，工作甚忙，求诊者众多，依然审慎为之，不论患者贫富尊卑、地位高低、亲疏远近，同样认真论治。常因一味药的增减，取舍而斟酌再三，凡遇疑难重症，诊病之余必深思良久，和同道切磋，甚至深夜查找资料文献，全凭一片赤胆忠心，搏得了乡亲父老的一致好评。

▼

关于作者

郑立让：1948年 7月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中共党员，毕业于陕西中医学院。副主任医师职称。曾任蓝田县康复医院院长，蓝田县医药科学研究所所长，蓝田县医院业务院长、党总支委员、支部书记、蓝田县圣邦医院业务院长、蓝田县友谊医院名誉院长、蓝田县老年科技教育卫生工作者协会常务理事，蓝田县政协六、七届政协委员、西安白鹿原文化研究会常委，西安市科协理事、中华医学会西安分会会员，《中华医学临床研究》主编、中华医学临床研究编辑委员会常委、蓝田县老年医药卫生科技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陕西省中医师承指导老师，陕西省医学专家库专家。曾荣获西安市“学雷锋先进个人”称号；被西安市委、市政府、西安军分区授予“拥军优属、拥政爱民、先进个人称号”；西安市优秀科技成果奖获得者。被县人民政府授予“九五”期间优秀科技工作者;被西安市科协授予防治非典优秀科技工作者;还曾多次被县卫生系统评为先进工作者、蓝田县优秀党务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学科带头人。联系电话：15829670185。

往期作者精彩文章回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