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东坡一起玩石菖蒲

十二月中,煮雪烹茶,啖梅子,读宋人小品,虽于病中,犹如身处何限禅言妙语,至茶香惊梦,煮水老矣!复读至苏东坡《石菖蒲赞并叙》,寻思首读至今已三载,而今读之,真经验谈也,语语知音。早岁读也草草,今也知音,是小子有所进益也。

名士妙文,不敢读赏,遂结合己身微薄经验强做解释,还望指教于大方之家。

石菖蒲赞并叙

《本草》:菖蒲,味辛温无毒,开心,补五脏,通九窍, 明耳目。久服轻身不忘,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

文君志:从药用角度讲菖蒲功用,无毒,开心,补五脏,明耳目。久服用使身轻,强记,益寿延年,减缓衰老。(不通医理亦不敢轻信服用)

注云:生石碛上概节者,良。生下湿地大根者,乃是昌阳,不可服。韩退之《进学解》云: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稀苓。不知退之即以昌阳为昌蒲耶,抑谓其似是而非不可以引年也?

文君志:生长在石碛(碛,浅水沙石。此说明了菖蒲的原生环境,或生于石上,或生于浅水沙石中,吾辈养蒲尽可以以此模拟附石或沙石素养。)上有节的是菖蒲,是可以食用的;生于水间淖泥中的是菖阳,不可以服用。纠正了韩退之菖蒲、昌阳不分的局面,古人食菖蒲以期修道升仙或益寿延年,以昌阳当菖蒲食用,苏东坡明确指出是不能益寿延年的。

凡草木之生石上者,必须微土以附其根,如石韦、石斛之类,虽不待土,然去其本处,辄槁死。

文君志:凡是生长在石头上的草木,必须有很少的土附在根上面,比如石韦、石斛类的植物,虽然不需要很多的土,但是土为木之本,完全去除就会枯槁而死。(今人多用苔藓附石,苔藓作为附石媒介,保水效果和观赏效果都不错,也相当于“微土”的作用。)

惟石昌蒲并石取之,濯去泥土,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虽不甚茂,而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而益可喜也。

文君志:惟有石菖蒲在山涧溪边连同菖蒲附的石头一并取出,洗去多余的泥土,用“清水”(我们养时需考虑苏东坡当时环境,东坡所谓清水一半可能是山涧溪边就地取材的“清水”即山水,溪水,泉水;一半可能是古时生活所用的井水。)浸透放盆中,可经数十年不枯不死。虽然不会长得特别茂盛(从前文导出“清水”养,不加肥与其它催生素是真正的素养了),而根节于叶子都坚挺细瘦,根须连结,置于案间古意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生长的更觉可喜,是非岁月不可以致之也。(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案间都很符合宋人趣味)。

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之所能及。至于忍寒苦,安澹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亦岂昌阳之所能仿佛哉?

文君志:菖蒲身轻延年的功效不是昌阳所能比的。至于菖蒲能耐苦寒(苦,主要指生长地的贫瘠),安于澹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侣,不需要(很多)泥土也能生长(和文人所追求的“清”意很相似,“不待”这个词要追溯到庄子《逍遥游》,列子乘虚御风是“有待”, 而“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游无穷者”是“不待”,然“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还是有所乘有所御,实际是一种更“微”化的“待”),哪能是昌阳所能比的?

余游慈湖山中,得数本,以石盆养之,置舟中。间以文石、石英,璀璨芬郁,意甚爱焉。顾恐陆行不能致也,乃以遗九江道士胡洞微,使善视之。余复过此,将问其安否。

文君志:我游览慈湖山中,得到数株石蒲,用石盆养之(石盆为苏东坡首选用盆,再一次白一眼说养蒲以紫砂为贵,认为石盆养蒲俗的伪蒲友),放置在所乘小舟中。其间用文石、石英点缀,组合起来璀璨芬郁,我非常喜欢。恐出行不便环境不宜不能养好,于是就赠养在九江道士胡洞微那里,让他妥善养护。我要再次归来,将会探问我的那些石蒲还安好否。(可见苏东坡对石蒲的珍重)

赞曰:

清且泚,惟石与水,托于一器,养非其地。瘠而不死,夫孰知其理?不如此,何以辅五藏而坚发齿!

文君志:清之极,惟石与水即可生之,盛于器物,所养矣不是原本环境。即便贫瘠也不会枯槁而死,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但不如此清极不俗,坚瘦无污又如何辅五藏而坚发齿呢?

谈起石蒲,总要沾染些仙气,不是传说有人成仙后却独爱供得几盆石蒲么;总要沾染些文人的幽气,好比宋代的曾几的《石菖蒲》诗:

窗明几净室空虚,尽道幽人一事无。

莫道幽人无一事,汲泉承露养菖蒲。

深夜对蒲,如对古人,潇洒飘逸,恍然见得东坡风仪。盖文以载道,物亦可传千古。今人对蒲,犹如古人对蒲邪?弗如古人对蒲邪?犹“人生代代无穷已,年年江月望相似”之问。

是问千古,怅惘无极。

文字原创:张文君,河北保定人,茶艺师,爱好中国古典文学和日本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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