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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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婆
冰 雪 | 文
多少次,午夜梦回时,都反复的会梦到外婆。
她还是坐在灶堂边,一边往灶堂里填着柴草,一边讲述着她的故事。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她古铜色的沧桑的脸,火光摇曳不定,神情凝重,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外婆生于1931年的旧社会,父亲是一家银行的职员,是规规矩矩的书香门第。外婆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作为最大的长姐,当然有着每个家庭老大都该有的责任心和彪悍、能干。
外婆没有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我不知道当时姥爷是怎样想的,可能旧社会都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罢。但外婆却是彪悍的。听外婆说,当时她爷爷被日本人抓走了,小小的她跟了一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死死的拉着爷爷。二姨奶也常跟外婆玩笑,说童年的外婆比男孩子都厉害,在村里跟男孩打架十分凶悍,完了没人打的过她,她还要跑到外村去找人打架。
外婆十六岁时,按照当时早婚的风俗,姥爷给她说定了一门亲事。男方同是旧时乡村里的中农。在姥爷看来,这门亲事是极好的,门当户对。但外婆哭闹着就不出门,推搡着姥爷,说是姥爷自己定的亲,让他嫁给人家去。想想外婆那时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对未来的婚姻当然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在旧社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外婆还是无奈的出嫁了。我曾问外婆,她当时因为什么嫁给了外公,她说当时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说外公家里有多少多少的牛羊、田地、树木、粮食,姥爷看中了这些条件,便爽快的答应了外公的提亲。
外婆嫁过去时,日子过的很是凄苦。旧社会的婆婆是挑剔刻薄的,甚至是及其恶毒的,她看不惯外婆有一刻的闲暇。当时才十几岁的外婆不但要像男人一样下地,还要做一个大家庭几十口人的饭菜。她是一刻都不能闲的,要一边在炕下烧火,一边又跑到坑上纺棉花。如果有片刻的停歇,就要被婆婆责骂,甚至在婆婆的挑唆下,被外公毒打。
后来,婆婆去世后,外婆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一点。外公在她生了几个孩子后,去了兰州经商。我不知道他们那时候有没有爱情。外公是有一点文化的,又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他有着旧时乡村文人的儒雅和商人的智慧。只听外婆说了两件事。一次外婆刚生完孩子的第二天,还躺在坑上休养,外公在堂屋筛毛豆,脸色阴霾的能滴下水来。要强的外婆二话不说,不顾刚生完孩子的病体虚弱,不顾毛绒绒的毛豆沾满全身,赶快下地跟他一起干活。外婆是自尊要强的。还有一次,外婆跟外公吵了几句嘴,外婆就追着打外公,外公夺门而逃。外公不敢回家,叫了一个朋友一起,讪讪的给外婆说好话,赔不是,才有胆量回家。外婆说到这里时,得意的笑了起来。她说年轻时最开心的事,就是外公从兰州回来,给她一摞钱,让她数钱,数完就大方的抽出几张大票给她(外婆有一种能力,她大字不识一个,却能精确的数钱,算钱)。也许,她那时候是幸福、甜蜜和满足的吧。
在外婆生下三子三女共六个孩子之后,外公因病去世。才三十多岁就守寡的外婆,在面对六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一度曾有离家再嫁的念头。在二姨奶给她说好了人家,她准备带着最小的两个孩子改嫁时,当时已经十八岁并做了生产队长的大舅舅挡住了她的去路,生气的大吼:“要走你一个人走吧,一个孩子都不能带走”!外婆无奈,终于在一番纠结痛苦之后,选择了子女,也选择了她艰难坎坷的一生。
那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外婆和大舅舅拼命打拼,维持了这个家。她像男人一样的拼命下地干活,又一个人架着马车进城拉粪,辛辛苦苦挣队里的工分,养活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后来,几个子女陆续成家,外婆才轻松了一点。再后来,大舅舅靠过人的胆识和智慧,率先做生意发了家,成为村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外婆是骄傲欣慰的。她曾无数次说起大舅舅一两岁的时候,得了很严重的疾病,无药可医,外人都劝她把孩子扔了,外婆怎么都舍不得。她卖光了所有陪嫁的金银首饰,天天背着大舅舅和大姨妈,去县城寻医问药,治了好几年才治好了大舅。后来她说,幸亏当初在绝望时,没有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救活了这个儿子,还只有这个儿子最有出息最有成就了。外婆是欣慰的,在她的带领下,家族第二代的子女奋力拼博,第三代的孙辈又相继的崛起,她终于在年老之后,看到她为之奉献一生的家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后,家族不断的发扬光大。
按说她也该享享清福了,但她是勤快惯了的。她还有几门精湛的技艺,一是糊纸活儿。在村里人去世后,她会应要求糊一整套的花圈,摇钱树,甚至马车,汽车,电视,冰箱、松鹤,还有古代大户人家的绣楼。电视上有天线杆,有遥控器。绣楼是红色的两层小楼,古香古色,精细典雅,门窗上有着精巧古典的古式窗棂,二楼有红色的古典栏杆,院子里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拿着笤帚扫地。她还会剪纸,不管农村过年时窗户上贴的花鸟鱼虫,还是大表姐结婚时剪的极为繁复的“囍”字,她都剪的惟妙惟肖,一张红纸,信手拈来。她还会做农村红白喜事时要用的花馍,一个大馒头上,有十二生肖,也有菊花月季,晕染的红红绿绿,十分精致可爱。我想,只凭这三样技艺,她老人家都能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她是十分要强能干的。她的一生虽然艰难坎坷,孤独寂寞,却活的有声有色。有时候我会想,她那么能干优秀,长相也不错的一个女人,在当年为了儿女没有再嫁之后,就没有人再爱过她吗?她的内心深处,不希望有一个人来疼她爱她,在艰难的生活中帮扶她,照顾她吗?也许在那个年代,就算有仰慕她的人,也会忌惮“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乡村风俗,而把那份欣赏深深的埋在心底吧。
外婆去世的时候,已经八十有三了,棺材前方摆放着外婆和外公的遗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公,他眉清目秀,儒雅英俊,没有旧式农民的茫然、木呐和憨厚,却有一种文雅又洒脱的气质,像极了民国少帅张学良。这样的男子,哪个女人都会喜欢的吧。我最终理解了外婆在耄耋之年时,还常常念叨着跟外公生活时的许多琐事,因为外公是她生命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外公遗像的旁边,外婆的遗像老态龙钟、沧桑满面,跟外公年轻的照片放在一起有一种悲凉凄惨又十分压抑的气氛。
如今外婆虽然已经故去,她的音容笑貌却还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的挥之不去。午夜梦回时,只有心痛、冰冷和孤寂,还有对她人生长久的、深深的思索罢了。
作者简介:冰雪,来自山西关公故里“大运之城”,漂泊在杭州。爱旅游,读书,厨艺,喜居古香古色、湖光山色的江南水乡。
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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