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刘马陵：【点点滴滴总关情】（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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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滴滴总关情
——忆父亲
文/刘马陵
三秦文学
壹
窗外的雨，不紧不慢，不停
秋，在淅淅沥沥的盘剥中，已然老去
风开始在午夜肆虐，搅得书房彻骨的寒
心里空空的，书是看不下去了
起身，习惯地用那块洁白柔软的棉布，反复擦拭着您的照片
那慈祥、睿智的眼神告诉我，这样的雨夜，您一定也呆在某个地方
像我想您一样想我
季寅年
一个梦萦，一个魂牵
无奈，阴阳相隔两重天
三秦文学
贰
砸开夜班医生的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同样的季节，您在一个清晨猝然离去
骤然的变故，我只觉得自己被挂在悬崖边上
手里紧抓的藤蔓正在断裂，脚下是万丈深渊
恐惧，无助，绝望
那方小小的灰匣子，虽然收殓了您苦难多舛的一生
但在您走后的数年间
我依然放任床前的那盏台灯，彻夜长明
不是怕梦，而是梦醒
三秦文学
叁
历史的阴差阳错，让您遭受了政治灾难
做为苏北干校的高材生，您被流放到异乡
放炮开山，凿石修路，挂牌游街，学习改造……
后来
在一次晚饭桌上，我看您情致很高，谈兴甚浓
就冒然问道：当年您被沿街批斗时，内心在想什么
您竟然像个胜利者，得意地脱口而出：“想儿子！”
正在热菜的妈妈面色一怔，催促道，赶紧吃饭吧
您的伤心地，我的小名子，是为了忘却？还是为了记起
三秦文学
肆
读小学五年级时，我暑假去看您
那年月，太穷
中午食堂一份0.5元的青菜烩蛋糕，您只敢要了一份
您用菜汁泡点米饭，剩下的都倒进我的碗里，那时，您正值壮年
我的作文《记最难忘的一件事》
被从涟水县贬谪来的王永和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讲解
至今仍清晰记得，王老师曾几度摘下瓶底样的眼镜，用衣袖擦抹眼角
或许，在他远方的家里，也有像我这般大小的儿子吧
当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读懂了朱先生的《背影》
当有能力反哺的时候，我读懂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凉
当您走后，我读懂了如梦人生
三秦文学
伍
无独有偶，某一年我也因为阳错阴差蒙受了冤屈
那天中午我值班
因沉迷于长篇小说《上海的早晨》，而忘了关闭营业室的后门
下午便发生了库款短少的重大事故
家境贫困，饥寒起盗心。办案人员的推理天衣无缝
我作为唯一的嫌疑人，被拘留审查
您给我送饭的时候，语气沉稳而坚定：“别怕，爸爸相信你！”
知子莫若父
经验丰富的老行长，很快就协同办案人员侦破了此案，还了我清白
周而复先生的小说，几次搬家，不知被我扔在了何处
而那份关于撤销对我错误处理决定的文件，却被您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藏
三秦文学
陆
年少时我迷恋文学，经常有习作散见于各地报刊，看后随处乱扔
您疾患半身不遂后，为了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就开始抄写我的文章
那专注的神情，像个小学生，浑然忘记了唇边失禁的口水
看着纸上您留下的那些歪歪斜斜的笔迹
再想想您曾经汪洋恣肆的一手旭草
我的眼睑，一片雾霭
在清理您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沓登有我作品的样报样刊
竟被您拾掇得整整齐齐
三秦文学
柒
儿时的记忆中，外出时，都是您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在我22岁那年，被破格派往一个乡镇主持农行办事处工作
您执意送我
不知是您故意，还是腿脚不便，总是落在我的身后
行走途中，您破天荒地递给我一支烟
一同递给我的
还有用浓重的淮阴口音吐出的那四个字：内方外圆
父爱如山，厚重绵延
从此，我开始学着用您额上的航标，实时修正我人生的航线
三秦文学
捌
没有您和妈妈的守候
家，也就变成了居所
每次归来，总是期盼人来车往、桐叶翻飞的街巷前
还能看到那个拄杖等候我的蹒跚的身影
儿子对您的思念，日日累加于心间
数次落笔，泪如雨线，至今依旧不敢成篇
您走后，我几乎烧掉了您生前珍藏的所有东西
一同烧掉的，还有我自己的几十本日记
我不想留下岁月中任何斑驳的断片
让我的儿子，将来拼凑我苍白容颜
三秦文学
玖
做为一个人，我活得太枯燥
做为一个男人，我活得太单薄
做为您的儿子，我活得太潦草
人生天地间，无意苛求生前身后名，但总要有所作为
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却没能承载起您的梦想
最终，沦为了随波逐流的浮萍
每次去墓地看您和妈妈，胸中总有万语千言
您的沉默，越发使我愧疚赧颜
高盖山头日影微
黄昏独立宿禽稀
林间滴酒空垂泪
不见丁宁嘱早归
那一刻的自己，凄苦、怅然、孤寂
恰如千年前同样和我在墓地祭拜时，以泪洗面的诗人陈去疾
刘马陵，祖籍江苏淮阴，现供职于新沂市农行，心似雉鸡，性似野鹤，形似奔马，嗜茶，喜翻闲书，出版有散文诗集《逆旅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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